捏 脚

绿云清筝

放疗室病房楼是这个医院里最破败的，从广场上远远看去，黑色的楼体，暗淡的窗户，有两扇甚至没有了玻璃，把母亲用担架抬进去的时候，他感觉像是地狱，而楼道的入口就像是地狱的门，也许是因为进入其中的人很少能活着走出来的原因。

在容纳六个患者的病房中，光线暗淡，气味薰人，他的母亲就躺在床上，挂着吊瓶。他装作不在意地掀开母亲脚头的被子对母亲说道：“娘，我没学过，我试着给你捏捏脚。”说完，他就在母亲的床头拿张凳子坐了下来。母亲是仰躺着的，他的脸就低到了母亲的视线之外。攥住母亲无力的脚，他的鼻子一酸，泪水就满了脸。

四十岁的他是做小生意的，因为体格不健壮，从高中毕业后就开了个小商店，没想到一晃就二十年，钱赚得不多，仅够吃穿用度的，他也满足。虽然小店和家的距离才十里路程，因为常年在店里，从早上八点开门营业到晚上九点关店，没有时间回家看父母，正是客舍似家家似寄的感觉。猛可地一向健康的母亲突然查出是肿瘤脑转移，他一下子傻了。具有转移能力的肿瘤就是癌，而且在几天之中，她的母亲就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和大小便的自理能力，所能的仅仅是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在泪眼中，他先是用掌心快速摩擦母亲的五个左脚指头，母亲可能是因为病痛不自觉地回缩了一下，他便用两手握住母亲的脚掌用两个食指微微地开始按压。他依稀记起了儿时母亲戴着斗笠从田野归来的时候，那时的母亲健壮而能干，拿下别在斗笠上的在田野中捉到的油绿的蚱蜢给他玩。他还依稀记得碧绿的瓜田，自己在瓜田中奔跑玩耍的时候。

虽然从行业上来说，他是一个小商人，但他却是一个文人。没有文人的官衔，说他是文人是因为他的文学底子的确深厚。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他都用心阅读体会过，对于外国现代诗歌，他也用心地做过研究。但说他是一个文人，主要是因为他的血性上是文人，他看到不公正的事件，心中就会血气上涌，虽然无力主持公道，悲愤之情却能时时见著于他的文字，就像有些个别的地方政府和房产开发商强占郊区民宅的事，他就写过不少的文章予以揭露。虽没有官职，他最喜欢的诗句却是：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不知不觉他的手向下，滑到了脚掌三分之一的地方，即涌泉穴，他加了点力道，常按这里，能让人气血充盈，强体怯病。老年人习惯早睡，每天在他关店后，父母已经睡了，因此他也很少回来，没有在父母面前尽孝的时间。而现在他深深地知道，自己即将失去这个机会了，能给母亲捏脚的次数也很少了。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泪就成串地落了下来，并不在乎被别的病床边陪护的人看到。

从涌泉穴向下，他一面加了些力道按着母亲的脚心和脚跟，一面在想，如果他的生命能够分给母亲几十年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少在店里，多回家看看父母。可是，他确切的知道，他是办不到的，他所能的，仅仅是现在第一次给母亲捏脚。

当他偷偷地擦干泪，换成笑脸给母亲掖被角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母亲凌乱着的白发，望着这个老来天真，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以为几天就会好了的亲人，他的泪又涌了上来，他赶紧转身推门走出了病房，透过陈旧的窗户望着蓝天，他不加遏制地哽咽着对自己喊道：“娘！…我还能给你捏几次脚啊？！”

新竹

来读绿云佳文~~通篇都很感人 只是最后一段 似有些弱了~~~

小草花

新竹 发表于 2011-11-4 13:44
来读绿云佳文~~通篇都很感人 只是最后一段 似有些弱了~~~

竹子评的有理，臭丫头，常来。。
文有点像小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