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
萝卜是一种色泽均匀、澄澈、分明的蔬菜，绿色的茎叶挣脱出黑褐色的土面，在狭长的菜畦里绵连成长长的绿带。白色浑圆或长圆的块茎躲在泥土下，汇聚着从叶子里流淌下来的阳光，让自己撑得肥肥的。萝卜把自己喂大要三个月左右，从一粒沉睡的黄褐色扁小种子躺进熨帖的菜畦起，一觉醒来，探出脑袋就染上了夏天的绿色。萝卜是一个不断生长且平凡的哲学家。
如萝卜明绿隐白给人迷幻的色彩般，它的名字也令人炫目。李时珍《本草纲目》中搜罗了萝卜的异名：芦萉、雹突、紫花菘、温菘、土酥等。人们总青睐顺口易叫的名字，萝卜就这样在纷繁的名字中凸显了出来，此时愈发觉得萝卜两字更能标示出它柔嫩的质地和均匀的纹理了。它的名字就像它生长的泥土和季节一样熟稔。萝卜多在春末夏初播种，七八月间收获；平坦的田间地头或者一行斜斜的土坡，都能使这小小的种子丰腴。
母亲在老屋旁边的菜园里整理出了东西向的两畦地，颗粒细小的土质适合萝卜伸展无数只掬积阳光的绿叶的手，周边剪出了大小不一的锯齿形。五月的下午，阳光还是柔和的，母亲用圆锥形的铁具在早已勾勒平整的菜地里摁出一溜圆圆的浅穴，然后匀调地播下熟睡的种子，用细土轻轻地掩盖上。若逢土质干燥，还浇上几勺水。这两畦萝卜在日光、月光和母亲目光的守望中，我猜想种子是某一天突然如梦惊醒的，然后疯狂地生长。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走，如滑落指间的细沙，散落一地倏忽不见。我们总能在某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吃到鲜嫩的萝卜。小时候生活清贫，萝卜通常是蒸着吃，一个浑圆的白萝卜被切成几块，摊在大锅里的饭架上，在充溢的蒸汽中，泥土中汲取的鲜嫩渐渐熟透，我们称叫它饭焐萝卜。开饭时揭开锅盖，萝卜的清香裹挟在米饭的香气中，嗅觉在雾气蒸腾中陶醉。依旧白皙的萝卜洒上黄褐色的酱油，刚放上桌就被我们一抢而空，只剩一个空碗兀自发呆。人们爱种萝卜是因为它可从鸡毛菜吃到长大的萝卜菜，更由于萝卜味好、易烧，有营养，穷人往往视它为蔬菜中的人参。确实萝卜有它的功效，“散服及炮煮服食，下大气，消谷和中，去痰癖。”（《唐本草》），李时珍发现了“根叶同功，生食升气，熟食降气。”人们喜欢吃萝卜自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好东西吃多或者吃不适时，总是会有弊端的。听医生说如果正在吃人参或者什么滋补类的，应避免与萝卜同期食用，也许萝卜的白嫩中透漏出的阴气阻隔着营养的疏导。萝卜生吃熟吃有异，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记录地很详尽，生萝卜切丝伴醋下粥最最适宜，这类似如今酒店里的酱油萝卜了，“但恨其食后打嗳，嗳必秽气，”由此招来别人的厌恶，终李渔是爱萝卜的，竟以日久见人心的君子之态观待，仍吃不禁，也是一个率性之人。
炮制萝卜的方法很是简单：蒸、腌、晒干；吃的时令没有限制，夏秋时可吃它的鲜嫩，买一条一斤多的野生鲫鱼，做一大碗萝卜鲫鱼汤，乳白色的汤汁着实诱人；冬吃萝卜保暖御寒，温中健胃，在瑟缩的冬日聊当一种滋补。但我对生吃萝卜犹有深刻的印象，小时候去村外的坡地上割猪草，累得满头大汗，肚子咕咕地奏出了不协调的音响，四下张望无人，就会蹿到萝卜地里拔一棵萝卜，拧掉茎叶，用镰刀削去蒂头，萝卜内里如树木年轮般疏一圈密一圈的纹理清晰地呈现，萝卜的皮顺着纹路就可以轻松地剥离，淫淫的汁液不断滴落，咬一口，脆脆的，甜甜的，泥土新鲜的气息在舌苔上弥漫。那是一个零食贫瘠的时代，萝卜滋养出了一个清瘦但思想丰富的我，它们在我的胃里安静地消失，或者说它们的气息依旧在胃里氤氲。已经好久没如此生吃过萝卜了，那种新鲜的滋味只在想象的词语中闪现。
村人在祭祀时往往烧香点烛，虔诚地叩拜菩萨、祖先，这插香烛的是一些镴质的方台，或者是木架里竖几根钉子，有时为俭省也用萝卜切一个碗口型的半圆，大抵是一次性使用，祭祀后便被顺手丢在鸡窝上那方杂乱的空间里。村子里有两兄弟，年龄与我相仿，父亲是退伍老兵，腿脚蹒跚着，母亲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所以经济甚是拮据，他们对吃十分饕餮。有一次来我家，看到鸡窝上表皮近乎褶皱的萝卜烛台，毫不犹豫地拿来，利索地剥掉皮抠掉干瘪的表层肉，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在食物稀缺的年代，那个场景怎么也让人笑不出声来，萝卜可谓尽其价值了。有时我会用稀薄的记忆设想，外公沿着修筑着路亭的小路来我家，母亲招待他的菜蔬里面肯定有那青白的萝卜，它们如往事般淡而有味。我们吃的多是白萝卜，后来查资料发现萝卜品种很多，根据颜色、形状、大小可以分成红萝卜、紫萝卜、青萝卜、长萝卜、圆萝卜、胡萝卜，现在的萝卜越种越大了，时代不同萝卜也不同，但不变的是那种淡淡的味道。
对萝卜的念想脱不了齿牙的咀嚼，正像我们反复品味“萝卜”这个寡淡的词语一样，小学里有篇课文叫《我的弟弟小萝卜头》，狱中那个聪明、可爱、好学的小萝卜头竟然折翅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使人心中产生一股愤懑之情。时间过去许久了，小萝卜头的名字已经烙在了当年的纯情之中。零七届班级中有个女生绰号就叫“萝卜”，矮小的个子，梳着一根辫子，眼睛大大的，如萝卜鲜润的目光，煞是可爱，因了这个绰号我未曾忘记她。或许萝卜本就是一个让人谨记的名词，就像它在人们视线中频频地出没一样。临睡前儿子总要让我讲故事，翻开书第一则故事就是《拔萝卜》，从前有个老爷爷，种了一个大萝卜，一个人拔不动就找来老奶奶，又有小孙子、小狗、小猫、小老鼠来帮忙，终于拔出了这个大萝卜。许多孩子在这力拔的吱嘎声中蹿高了，故事依旧年轻着，依旧会一直讲下去。我突然觉得萝卜确实富有一定的哲学，那种深入人心的牵引丝毫不玷污它的清白和魅力。
关于萝卜的诗歌不多见，俗语倒有一条。一个萝卜一个坑，让人做事规规矩矩，脚踏实地；做人做事应像萝卜一样青青（清清）白白，色彩泾渭分明：这该是萝卜的哲学吧。
青菜
刘玺绝对算得上是与青菜最有缘分的人。明张岱《夜航船》中说：“少业儒，长袭世职，居官清廉，人呼‘青菜刘’，或呼为‘刘穷’。”用某种菜蔬来代称人的名字着实罕见，更不用说青菜了。文中说刘玺自小饱读经书，世袭父亲的职位，难得有一股清廉之气，时常以青菜作蔬，最后得了这个似贬实褒的名字，穷也穷得光荣。
为什么穷困之人要用青菜来指代呢？因为青菜在古时是极其平常的蔬菜，贱如泥土零落，只要有些许土质，就足以维系青菜根部营养和水分的吸收，甚至盆栽青菜也可以茁壮成丰满的一株。青菜从洪荒生长伊始，穿越明清至而今，它依旧坚守着卑微的地位。它那鲜嫩欲滴的叶子紧紧地吸附在脆嫩剔透的叶柄上，在每场暮色下春雨中晶莹闪亮。但青菜却很少有高贵之尊，统治着筵席的是海鲜野味，甚至那些它曾经不屑一顾的野菜都比它风光，在客人尽张的大口中横塞。青菜永远只是点缀，在炖全鸡中漂几瓣小青菜。只有回到熟悉的老家，母亲才会烧出一碗新鲜、油滑、香喷喷的青菜，此时才可大快朵颐，青菜就是不喜欢怎样抛头露面，难怪升任督漕总兵的刘玺因为常吃青菜被人称为“刘穷”。
青菜固然卑微，卑微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都没有它独立的身影，同样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菜园里播种、生长、蔓延的蔬菜，如茄子、莴苣，萝卜、南瓜、丝瓜等皆有列目绍介。但无论如何青菜竟然可以代人名，这是其它蔬菜无法预料的，纵使有人叫“茄子”、“丝瓜”，我想也没有叫“青菜刘”来得生动、形象。以平常之心繁殖着的青菜总归有它的特质，在亘古的时间里静默而不沉默。
青菜，在《辞海》中解释作方言就是“白菜”，简洁明了，一改大多数词条的絮絮叨叨。青菜的一生如同它释义那样淡然，只要有一丁点儿泥土，屋边、墙脚、甚至石缝中都可以扎下它那不羁的根须。种子落下，没过几天土面睁开绿色的繁星般的眼睛，在雨露的滋润下，拥挤着拔高。种子本是密密地播着的，待小青菜挤得密不透风了，人们总是先删拔一些，青菜在逐渐疏朗的空间里自由长大。期间人们也舀一些粪肥浇灌，但很少用化肥，这样的青菜是真正的绿色食品。目前栽种的青菜品种并不多，常见的是叶色深绿，叶面圆滑的苏州青。叶椭圆形，叶色黄绿的矮脚青。现在的青菜也成了很多菜的一个统称，但那绿色始终是青菜永恒的面容。
吃青菜是有讲究的，冬季的青菜一经霜雪以后，茎叶柔嫩细腻，入口微甜。早春时节的青菜多了一份散溢的清新，仿佛是地气中积蓄了一冬的气息经由菜叶的脉管流淌了出来。如果阳春乍暖，青菜现峰了，那从菜心中抽离出来的菜梗肆意地生长，然后侧生出更多的枝杈，春风再沉醉几天立马开出黄黄的小花，招蜂引蝶地，煞是热闹。此时适宜吃菜梗，菜叶中的养分都汇聚在分叉的顶端。青菜很随意，无论荤素都可以搭配，炒蘑菇，炒粉丝，炒油豆腐，小青菜炖排骨，或者点缀在鸡煲鸭煲里，黄腻的色泽中显眼的几抹绿色。吃青菜讲究的就是一个新鲜，最好在下锅前半小时内割取，在清水中洗漱干净，叶子上还残留着闪亮的水滴，这样下锅时就不用放水，至水干涸，菜质最佳。我最擅长地就是炒一个青菜，不用鸡精甚至味精，只需一点油，小半瓢盐，就能炒出一盘可口的青菜来。
说到吃青菜最讲究的非袁枚和李渔莫属。性灵派文学家随园主人袁枚在《随园食单》就作了推荐：“青菜择嫩者，笋炒之。夏日齐末拌，加微醋，可以醒胃。加火腿片，可以作汤。亦须现拔者才软。”袁枚不愧是一名吃客，吃青菜有如此讲究，想想也是，否则何以有丰富多彩的食单留世呢。李渔对于青菜堪称挑剔，他要求“摘之务鲜”之外，还有“洗之务净”，他认为最干净的是笋、蕈、豆芽等，最秽者莫如家种之菜，作肥料的人粪难去，必须由勤快利索之人清洗，不然污秽不堪，相比李渔稍有些臆想洁癖。但无论怎样青菜还是有营养、药效的，《名医别录》言“主通利肠胃，除胸中烦，解酒毒”，《日华子本草》说可以治疗产后血风及瘀血，原来青菜有如许功能。
青菜是一种低调的菜，低调得连文人墨客懒得瞅上几眼，然后用生花之笔夸赞几句，皇皇全唐诗全宋词青菜几乎无觅处，总算清代的张雄礁留有两句诗：“遗味与人俾识苦，碎身济世愿为齑。”青菜的品质唯在此高扬了一下。
菜园里大部分菜畦母亲用来种青菜，种青菜比较便当，只要不是太干旱，没过多久就可上桌了。每次回老屋，总会吃一碗母亲刚从菜园里割来的青菜。母亲常常夸赞这青菜长得快，长得肥。青菜在默默中坚守着一份清贫、淡泊，为人当如青菜一株。
葫芦
葫芦在众多的蔬菜中无疑是最具神幻色彩的。《西游记》第三十五回中孙行者以调包之计窃得那个混沌初开之时仙藤上结下的葫芦来，收缚住了银角大王，我自是对葫芦另眼相看。个子小巧的葫芦，竟然能够吸摄妖怪，而且会化成脓水绝无留痕。葫芦的神秘、强大、幻化萦绕着圆圆的葫芦。囿于对神秘的崇拜，小时候很喜欢看《葫芦娃》，葫芦七兄弟在老爷爷、穿山甲的帮助下，各施神通挫败了蝎子大王和蛇精的一次次暗算。小小的葫芦里蕴藏着神奇的魔力，它浑身充满着神奇。
比如葫芦的名字，到底正确与否素有异议，李时珍就认为应该写作“壶卢”， 所以《本草纲目》中没有“葫芦”两字。在《诗经》中称为“瓠”，赞美女“齿如瓠犀”，如瓠瓜子那般滑腻；又称“匏”，“匏有苦叶，济有涉深”，剖匏作舟；还称“壶”，这有点接近李时珍的观点了。无论如何葫芦的名字给人一种错综的繁复。
比如文化的表征，葫芦确实有丰富的意蕴。葫芦滚圆的肚囊暗合了人类女性孕育后代的子宫，所以在很多民族关于创世纪的传说中，葫芦担当了繁衍的母体，成了万能的种源，幻化成群族崇拜的图腾。葫芦的文化要是细究下去定是山重水复，钻之弥深的。
又比如葫芦的工艺。一个其貌不扬的葫芦，在艺术家手中旋转、涂色、雕琢，一件美观、雅致、圆润的艺术品赫然呈现。干燥后轻盈的身姿，黄褐斑密布的容颜，瓜子残留的肚子，顿时熠熠生辉。日本作家志贺直哉的短篇小说《清兵卫与葫芦》中的清兵卫对葫芦的喜爱程度令人瞠目结舌，他甚至把老头子的秃头也看成是一个光滑的葫芦，忍俊不禁的情节醉翁之意却不在葫芦，但对葫芦讲究工艺的印象令人深刻。浇筑成玲珑晶亮的仿葫芦形的挂饰是件精细的工艺品，挂在脖子上以求“福（护）禄”，人们心底的祈求全寄托在这神奇的葫芦上面了。
还比如葫芦内部的神秘，俗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八仙中的铁拐李身上的葫芦里面既可以装酒，也可以拿出神丹妙药，还可以作舟出没在惊涛骇浪中，着实让人捉摸不透。葫芦内部封闭，里面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留给了人无限的遐思。葫芦自此沾上了个不明就里，糊里糊涂的恶名。《红楼梦》里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贾雨村在看到护身符之后就有恩不报，胡乱断了案，葫芦里卖的药也只有贾雨村知道，读者知道，那是一味狗皮膏药。
如果再多几个比如，葫芦依旧脱离不了神奇的干系，在人们的心目中，平常的葫芦已经与神秘的仙道混为一体了。贯休写诗说：“药兼神鬼在葫芦”。（《遇道者》）徐夤在《赠东方道士》中开篇就写“葫芦窗畔挂”。但葫芦平淡无奇的外表总让人淡化些它的神秘感，它上下两截的圆形如母子般酷似，凹凸有致的形体让人爱不释手，无论挂着，躺着，背着都有一番风景。
我家平淡的菜园里每年都种着这神奇的葫芦。先在盆里培养几株幼苗，待长出几瓣叶片之后，就连土挖出移植到菜地里，用镰刀挖一个小洞，把幼苗的根部埋没，周围施堆一些猪肥，剩下的任务交由阳光和雨露了。菜地原是一间瓦房拆毁后的地面，三面大半人高的斑驳的砖墙还在，等到葫芦秧开始在地面蔓延时就需要搭棚架了。如果让葫芦在地面上匍匐，那产量会很低，葫芦具有丝瓜的性情，需要凌空悬挂来增加存活率。母亲找来一些竹竿、木棍，层叠交错地搭成一方立体的空间，上面再铺上几捆竹梢，以免葫芦不小心掉下来摔疼了芽。葫芦一旦爬上棚架之后便会疯狂地生长，如科幻片中遭受核辐射后的生物肆意地侵袭，无数个芽头四面八方地翘首延伸，弯弯的触须攀附着任何可以触及的物体。也许是冥冥中词语葫芦的魔力让它如此张狂，但初生的小葫芦却十分脆弱，禁不得人的触摸、爱抚，一触碰往往会黄蔫而死，所以母亲总是告诫我们别碰小葫芦。
菜园种植的葫芦只是圆形和长形的，长形的大约是本家，《清稗类钞》葫芦条中说，“别有一种长而首尾如一，供蔬食者，亦称葫芦”，大概是我们所说的蒲子了，而今市场上引进了西葫芦，样子更小巧委婉了，但无论是蒲子还是西葫芦，都缺乏审美的情趣，唯有菜园种植的园葫芦配得上神奇两字。
一个月后，神秘的葫芦葱郁的身姿已经翻越过围墙，满园绿色关不住，藤蔓一支过墙来。透过疏密有致的藤叶，葫芦已经挂下来了，东一个西一个。有时候我就傻傻地望着这些葫芦，心中疑惑着它所承载的那种神奇。假若在夏日晴夜聆听这些安静的葫芦，除了密集的虫鸣和遥远的天河，这个夜晚的葫芦默不作声。
葫芦可以炒着吃，腌着吃：炒葫芦嫩滑爽口，诱人食欲；腌着吃不输腌冬瓜的清香。我最喜欢母亲用葫芦和干菜烧汤，清淡的滋味，夹一块送入口中，嫩嫩的肉质瞬间柔软了，全然没有了神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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