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开心 2022-8-15 01:47 |
---|
签到天数: 816 天 连续签到: 1 天 [LV.10]以坛为家III
|
在国外有不少的地域偏见,如英格兰人眼中的苏格兰人,加拿大人眼中的纽芬兰省人,美国北方人或南方人眼中的“南方佬”或“北方佬”。但是,中国人以区域来评价人的传统可谓登峰造级,大概与中国广阔的疆土和历史上的交通闭塞有关吧。中国特色的区域偏见包括面甚广:北方与南方,省份与省份,市与市,区与区,河东与河西,江南与江北,直至北京的胡同与大院,上海的黄浦江边与苏州河旁,等等等等,五花八门, 难以胜数。有几个区域之争绝对属于“世纪大战”,其中北京与上海的战争可拔头筹,一直延续至“通婚普及”的今日,不信,网上看看去。 北京人与上海人之争究其原因渊源流长,同时极具代表性。它反映出了“皇土”与“殖民”文化之别,“官”与“商”文化之别,“北方”与“南方”文化之别。虽然地处更北的“东北爷们”和地处更南的广东“海外亲友团”加上广大的其他省份的同胞们,绝不会承认北京与上海的代表性,但此文篇幅有限,就姑且把这两处作为代表来瞎扯扯吧。 改革开放之前,北京的阶层差别相对上海来说在地理上划分得较清。部队大院一定有一道高高的围墙使之与胡同分开,中央各部委机关大都有独立的家属区,高级知识分子有“中关村”,著名大学有“教授楼区”, 也有文艺单位相对集中的区域。上海则不同,很少有以单位为主的居住区域。如果非要划分的话,上海可从南向北分出层次, 从南边徐家汇的高级洋房到北边闸北区的“滚地龙”,当然这个划分有非常多的例外。文革前不管是北京或上海,尽管在一个城市里,居住于不同屋檐下的人们来往不多,即使在同一个学校读书的孩子放学后也常常分开玩耍。以至于这些不同阶层间的青年男女恋爱竟成了现在很多电视剧的表现素材。然而有趣的是,无论是北京人还是上海人,虽然内部“区域歧视”甚多,但是在“大敌当前”的状况下大都能团结一致“枪口一致对外”。 从历史上看,北京的皇城与首都的地位带来了众多的官员,知识分子,文艺人才,同时也养育了“胡同串子”,“皇城脚下的遗老遗少与八旗子弟”,外加不少“梨园戏子”。而上海的殖民地位却带来了众多的买办与民族资产阶级,技艺高超的产业工人,精于算计的中小业主与小市民,同时也养育了“弄堂里的婆婆妈妈”,“拎菜篮子兼具怕老婆的小男人”,或三教九流的“投机倒把分子”。正因为两城市中存在的不同阶层,要想找到两顶合适的帽子给北京人与上海人戴上委实极其困难,不是大了就是小了或是歪了。但是,这个难题并没有难倒为了争夺“中国第一城市”而努力奋斗着的北京人与上海人,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沉淀积累,两顶具有总结性意义的帽子还是稳稳地戴在了北京人与上海人的头上,北京人:忧国忧民,海阔天空,不务实事;上海人:顾家务实,精于算计,小家巴气。 一个挺不幸的事实是:我是一个北京人与上海人的“混血儿”。妈妈生在北京,属于北方的文艺青年一类,听她说还是孙道临与张瑞芳等人喜欢的“小妹妹”。可不知怎么搞的却稀里糊涂,阴差阳错地嫁给了我爸,一个从上海来的资本家家庭中的少爷,并于解放前夕搬到了上海。因此,自打出生那日起,我便开始在北京与上海两大文化的冲突中顽强成长。 爸爸是半个上海小男人,有点怕老婆但不拎菜篮子,其后果是我们几个孩子的幼儿与青少年的文化教育基本上是按照我妈铺设的轨道走的。先说语言吧,妈妈坚持认为普通话(不带老北京腔的)有品位,上海话俗气。她是我所知道的人中最顽固的,生活在上海大半个世纪了,不说一句上海话。随妈,我们几个孩子儿时在家都说普通话,这个习惯给我带来了极大的益处,小学时,无论是诗歌朗诵还是话剧表演我都是主角,有时语文老师还会向我请教普通话发音呢。可是在上海这个大染缸的环境中,家里的语言变得越来越混杂,其中加入了大量的以普通话发音的上海话,以至于北京亲戚来访都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普通话乎?上海话乎?到我上中学,家中语言已自由化,放任自由了,“北京人”被打败。 家中的另一个战场是文化教育。那时我家有个“五灯收音机”,文艺欣赏就全靠它了。非常清楚地记得收音机的频道左起大约600(赫兹?)右到1300(赫兹),我们家文艺欣赏的分水岭就在990(赫兹)左右。妈妈从小就给我们立下了规矩,听节目,990往左,都是些什么节目呢?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中外歌曲与音乐,广播剧,讲故事,相声,京剧等等。990至1100左右属灰色地段,有些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播放的民族音乐和一些普通话节目。1100再靠右则基本属于“禁区”了,这些频道播送的基本上是些上海的地方节目,有沪语的新闻,更多的是些地方曲艺,如,沪剧,评弹,淮剧,越剧,上海滑稽等等,我妈把这些曲目统统斥之为“俗气”。不得不承认,我们家在这个领域,“北京人”是取胜了。直到出国前,我还总感到收音机的右半部频道有点“黑暗”,尽管那时我对不少江南戏曲已很感兴趣了。无可否认,我妈妈的这种教育有点偏激,但是至今我还未能“矫枉过正”到能够接受像周立波那类“恶俗”加上“强盗扮斯文”的艺术形象,对上海人中居然还有如此众多他的粉丝我感到丢脸与失望。 上海人与北京人的战斗从家庭移向社会大概从文革开始,日趋激烈,战线也越拉越长。电影,电视,小说,杂志,工作单位,直至今日的网络口水战。平心而论,上海人受“攻击”的频率要略略高于北京人受到的“攻击”,其中,上海男人又首当其冲,远要高于上海女人。究其原因应该不难理解,上海女人虽然精于算计,但其善于持家的本领还是在北京男人的心里占据相当的位置,两者相抵,受“攻击”的几率自然就大大下降了。而上海男人就惨了,先别说与北京男人相比其体格或“侃大山”的本领已矮三分,就是那一点点“顾家,疼老婆”的优点,在北京女人的眼中,也被“没爷们气”的定论挤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我在国外的几个北京“学姊学妹”就有好几次当着上海“学哥学弟”的面流露着怜悯眼光说:“你们上海男人呀,呀,呀,呀”。因此我挺佩服电视剧”双城生活”的编剧,硬是想生拉硬拽把上海小男人与北京妞拉到一起。但是如此“最差搭档”的安排确实太困难,导演不得不挑了个北方(京)?演员演上海小男人,挑了个上海演员演北京妞,这样才能勉强把此出“非典型双城生活”演到底,否则真不知戏演到一半会不会打起来。说实话,戏中的男女主角一点没有北京人与上海人的特征, 看样子,导演也没有什么高招能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难题。我有不少的北方(包括北京)朋友,他们理所应当把我归为上海人。从交往至今,我从他们那里听到的最高称赞便是“你不像上海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由于我的长相或是语言,我总会傻不哩叽地回答说:其实我妈是北京人。后来发现这是一句很广义的赞扬语,我便只能回答道:“是吗”。 我与我的另一半作为上海人受“调侃”的亲身经历发生在04年带儿子回国游长城的路途中。北京“的哥”特会聊,把我中文不是很好的儿子吹得分不出东西南北。途经市里一处高墙围绕的地方,忽见几个军人把一人双手反扭摁在地上,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情景,我们齐声惊呼:“什么地方呀”。北京“的哥”从反光镜里冷冷地藐视了我们一眼:“中南海,什么地方”,我们愕然。我从未到过中南海,想象中应是处美丽的御花园似的去处,而眼前好像只有高墙加一个孤零零的门洞(没看太清,请北京的弟兄指教,是中南海的边门或后门吧?)。为自己的孤陋寡闻略感羞愧,于是大家低头不语,只是儿子还不明白,轻声问:“中南海是哪里”。几分钟过后,“的哥”开始了对我们的教育:“你们上海男人就这么小家子气?除了洗衣烧饭你们究竟还懂些什么?说国家大事你们不懂,说体育你们大概连姚明是谁都不知道吧, 说文艺…….”,我们确实被他那飞快转换的话题说愣了,无言以答。下了他的车后深深喘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不对啊,不知中南海在何处与这些都靠得上边吗”? 北京人受“攻击”的场合往往不那么公开,这与上海人的某种性格有关吧。一次,我的一对北京同学与另一对上海同学商讨一起开家小店,他们两家的关系比与我们要更接近些。上海夫妇谈了许多诸如规模,合同,资金,时间安排等等,北京夫妇则不同,妻子总的意思是船到桥头自会直,把店开起来再说,丈夫在讨论了一两句具体事宜后便开始了夸夸其谈:经济形势,连锁经营,中国供销,雇工法律,直讲的那对上海夫妇一头露水,最后投降罢谈。这时我忽然听到那上海男人轻轻地咕了一句:“京巴子,拎勿请”。“啊,哈”我想,这上海人也真够损的,对北京人意见这么大,怎么脸上一点看不出。听说那对北京人后来找了另一对北京人开了家店,两个月后散伙,原因是工作时间摆不平,这是后话。上海女人“攻击”对手的手段更迂回,更隐蔽,更婉转。这几年我们十几个家庭总会在夏天租个大木屋一起度个假。每当上海男人们开始运用他们“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功夫时,上海女人常会嗲嗲的加上一句:“上海小男人,没出息”,眼角还瞄着那些北方(京)夫妇们。是撒娇:假骂真爱;是得意:瞧我多受宠;更多的是攻击:你们北京爷们就是样子货。瞧瞧上海女人们,这种“攻击”多具艺术性。 必须承认,本文后半部份挑选的几个例子大都是为了能符合北京人与上海人头上的那两顶帽子,不“典型”之人之事,比比皆是。写完此文后又推敲了一遍,求上帝保佑不要漏出点“偏袒”的蛛丝马迹。写时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得罪了我哪一半的老乡。本意只为“抛砖引玉”(希望不会抛砖引砖砸)不公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没敢把写此文的事实告诉我家的那一位,否则听到的肯定是冷冷的一句:“作死啊,讨骂”,按北京话来说就是“你丫,找抽呐”。
注:原作者 雨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