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她的传奇

花飞绿

       每周一帖新开一个【桃之夭夭】的主题，主要涉及家族的婚姻恋爱史，有人说：你家就是tvb年代剧。我笑笑不语。生活本来就是连续剧，没有开始，没有结局，每天更新，拒绝插播广告。

她的传奇

       她坐在门口剥豆子，专注认真，仿佛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问我：他现在怎样了？我告诉她：他上次做菜的时候忘记自己已经放过盐了，也忘记自己切好的辣椒已经被妹妹下锅了。他，开始出现老年痴呆的症状了。她听了笑笑：那他还自己做饭？平时那个女人不给他做饭吃？印象中，一直是他在做饭啊，那个女人会不会做饭，我是真不知道，于是轻轻“嗯”了一声，她“哦”的沉默了。

       他们是小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只知道对方的名字，没有过正式的交谈，但他的名字却是很多年后她能记起的少数名字里的一个。

       她上完小学就辍学了，为了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身为长女的她不知不觉成了十九岁还未嫁出去的“老姑娘”。家里人开始着急，催媒人给她介绍对象。可好几个不错的小伙都被她拒绝了。她跟我说起这段往事时，神情愉悦，颇为骄傲，仿佛这一辈子所有爱恋里的虚荣都在那些拒绝里得到了满足，或许在她的情爱领域，也只剩下那段短暂的，如今提起都觉得底气不足的骄傲。可若是没有那些拒绝，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我了，于是，我也颇为骄傲的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一生不能草草交代了，父母尊重她的意见，任由她等待她心仪的人出现。

       那年冬天有点冷，有媒人上门说亲，是他请托的媒人找来了。她坐在母亲身后一语不发，听着口才不是很好的媒人笨拙的说着希望两家结亲的意愿。母亲跟媒人客气地寒暄，也不表示。端上来的热茶还没凉透，媒人就不好意思地走了。她记得媒人口中说出的名字，记得他小时候的一些“英勇事迹”，只是他们从来没有过交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希望媒人能坐久一点，能再说一些关于他的事，一点点都好，她甚至希望母亲应下这门亲事。可随即她又为自己的想法羞耻起来。

       母亲和父亲大概是了解他的家庭背景的，说他的母亲很刁钻，也很吝啬，如果真就嫁过去，她会受欺负，母亲是万般不舍的。她伏在母亲怀里没说话，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却不想没过几天，他亲自上门来求亲了！她还是坐在母亲身后不说话，低着头，敛着眉。母亲见小伙子人才不错，高大英俊，态度很是诚恳，就说：若是你们俩都有意，那我也不好不同意，只是得让媒人正经来一趟，各项礼节都是不能少的。说完回头看她，却见她只顾低着头，脸红到了耳根。他连声应是，偷偷看了看躲在母亲身后的她笑着离开了。

       婚礼办得比较仓促，赶在了过年前。他穿着半新的中山装，她则是换上去年裁了舍不得穿的棉袄，就这样，时光定格，说好的不离不弃。

       婚后母亲从娘家捎些布料来看她，她才知道婆家给的聘礼都少得离谱，布匹，鸡鸭和肉都少了普通规格的一半，钱就更不用说了。她知道自己的婆婆刁钻吝啬，自己也没少受苦，但却不知道母亲实在是疼爱她，看着这么少的聘礼就知道她在这边一定受了很多苦，担心她连新衣都没得穿，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跟母亲说。

       婆婆嫌弃她个子矮，嫌弃她没文化，嫌弃她不够勤快……在婆婆眼里，她一无是处，甚至娘家有人来看她都会被她婆婆说是上门讨债的。母亲还会顶着尖酸刻薄的话语来看看她，父亲只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有来过。

       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嫁给他的二十几年里一直勤勤恳恳，持家有道，不管婆婆如何的刻薄，只要他还把她当妻子，她都能撑下去。

       就在她的第一个孙女降临那年，原本只是个小小村官的他调到了县里的财政局，就在那一年，他结识了同事的妹妹，一个带着三岁女儿孀居的寡妇。在他母亲的示意下，他跟她离婚了。当然也吵架，她骂他忘恩负义喜新厌旧，他呵斥她不尊重长辈，不孝顺不体贴。呵，他是个孝子，她一直都知道，还是愚孝的孝，他母亲对他说的所有话里最有用的大概就是让他多读书，永远拥戴毛主席了吧。也就在那一年，他们离婚了，他带着他的母亲，她尖酸刻薄，刁钻吝啬的婆婆搬到了县里，跟那个孀居的寡妇结了婚。他们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没什么好牵挂的。在她婆婆眼里，一切都有了美满的结局，没过完冬天，这个老太太就离开了人世。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一直是住在县里的漂亮楼房里，他从没在我们面前提起她；而她时常会提起他，总是数落他的不是，也告诫我们离他家里那个女人远一点，那个女人据说是会下蛊的。每次他和那个女人载着我们兄弟姐妹从县里回来，她总要端盆水出来泼在门口，嘴里骂着很难听的话。

       我五岁那年，她生病了，动了个大手术，整个子宫都被切除，她已经完成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所有使命，这个手术就像让她死去一次又重生了一般。她不会再有事没事数落他，也不会在他和那个女人路过门口的时候泼水谩骂，她甚至指着小腹上缝了针的伤口对我说：你看，像不像蜈蚣？

       她变得很宽容，也很能接受新的事物，她不会苛责我们饭桌上偶尔的笑闹；也不会在意我们没大没小嘴里叫的全是外号，甚至她也被我们“带坏”了；她会跟我们聊起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些战争，饥荒，文革，还有那个年代的衣食住行，就是不再提到他，从她嘴里能听到关于他的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客观。

       前年，他脑溢血晕倒了，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头发全白了，走路的时候有点蹒跚，但还是坚持每天下午的散步。从那时候开始，她又会常常问起他了，问一些日常的小事，不论我们说的是什么，她都是平静的笑笑。

       她是我最最最亲爱的奶奶，尽管她有许多缺点，尽管她跟所有老人一样唠叨，一样固执，一样不讲理，她还是我最最最亲爱的奶奶，至于她与我爷爷的故事，我从小听到大，每个人口中的版本都不尽相同，终于我长大，长大到能够从大人口中分辨出是非真假，虽然还是不足够看清这个故事的始末，但我可以感受得到，她的所有悲喜，所有无奈和决绝。她，让这个家有了我能够看得见的起源，她血液里的固执和坚强，柔软与骄傲也同样流淌在我的血液里，她的故事其实不值一提，但她永远是我眼中的一则传奇。

南草萋萋

    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故事，也可以说她本身就是故事，故事的情节不同，但读来总有悲喜和无奈，也曾经写过几个女人的故事片段，但总觉得没有把真正想写的情节或语言尽情写出来，读了飞飞这篇传奇，似乎有一种豁然开放的感觉，若有时间再写时，不再那样隐晦，不再那样的躲藏，可以把情节展开来写，我想效果会好一些。
    祝愿飞飞的新建工程《桃之夭夭》顺利圆满。

花飞绿

南草萋萋 发表于 2013-4-12 21:04
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故事，也可以说她本身就是故事，故事的情节不同，但读来总有悲喜和无奈，也曾经写过几 ...

能让萋萋豁然开朗也是一种收获了~以前想写奶奶总是想着从“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样的婆媳关系入手，后来觉得未免太武断，很多事是说不清的，特别是上一辈的事，现在是单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出发，反而比较顺畅，只是也还是觉得没写尽意，或者是奶奶的故事本身要更丰满，但是我感受到的会少很多，再述诸文字就更少了~

qugaolin6

支持飞飞每周一帖新开一个[桃之夭夭]的主题。{:soso_e160:}

qugaolin6

写亲人，有亲情，所以喜欢！{:soso_e181:}

花飞绿

qugaolin6 发表于 2013-4-17 04:23
写亲人，有亲情，所以喜欢！

好像有点拉家常的感觉，啰啰嗦嗦写了个长篇，六叔喜欢就好~{:soso_e120:}

qugaolin6

花飞绿 发表于 2013-4-19 05:19
好像有点拉家常的感觉，啰啰嗦嗦写了个长篇，六叔喜欢就好~

嗯，喜欢“人之常情”，喜欢拉家常…{:soso_e113:}

南草萋萋

支持，飞飞继续。。。

云梦泽

哪天你写我吧{:soso_e120:}

花飞绿

云梦泽 发表于 2013-4-20 19:56
哪天你写我吧

写你是个大工程啊，目前素材不足，你再翻天覆地折腾几年先~{:soso_e120:}

云梦泽

花飞绿 发表于 2013-4-21 12:40
写你是个大工程啊，目前素材不足，你再翻天覆地折腾几年先~

老了。。。折腾不起来了{:soso_e106:}

花飞绿

云梦泽 发表于 2013-4-21 15:35
老了。。。折腾不起来了

其实你可以。。。。。。。。。。

云梦泽

花飞绿 发表于 2013-4-21 16:21
其实你可以。。。。。。。。。。

其实我一直在折腾{:soso_e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