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春色到江宁——读《漫兴》其一

沐兰花

      所谓漫兴，就是兴之所至，随意而为。随意而为之妙恰是可见作者的真心。
眼见客愁愁不醒，
无奈春色到江宁。
即遣花开深造次，
便觉莺语太丁宁。
      “客”，指的就是杜子美本人。在朋友的帮助下，成都虽是建成了草堂，一家人暂时有了栖息之所，但对于杜子美来说，成都草堂虽说不上寄人篱下，但充其量也只是客栈，不算家。纵使这里的一段生活是其一生中最安适稳定的。哪里是家？在杜子美的心里，先有国，后才有家。国家不安定，百姓不能安居乐业，那么他的安身之处只能是能定国安邦解困于民的朝廷所在地长安。但朝堂之上哪里有杜子美的容身之地？即使他为追随肃宗，历经劫难，死里逃生到达凤翔——肃宗行在所在地，喜极而作《喜达行在所》记述他一路的苦难心酸和此刻的喜悦。（行在指京城陷落后的临时都城，如抗战时的重庆）
        当时的成都草堂，虽远不及我们今天看到的规模宏大壮观，但堂前有花草翠竹，堂后有流水淙淙确是事实。就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住处，杜子美仍是无法排遣他那忧国忧民的绵绵愁绪。可惜四季的流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当花开遍草堂周围，小鸟在草堂的树枝上歌唱，春天不可避免地来到时，杜子美却说：“无奈春色到江亭” 。“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惜春爱花好理解，“无奈春色到”就让人费解。但对于杜子美来说，却是情理之中，安史之乱还没平定，国家还处在分裂战乱之中，百姓或是饥寒交迫或是流离失所，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为理想的杜子美如何能安然独享这春之美妙？！春之美与国之痛形成的巨大反差只能加剧杜子美的痛苦。无怪乎诗人“愁不醒”，慨叹“花开深造次”、“莺语太丁宁”！
      在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有太多的文人雅士认死理，以为京城才是安身立命之所。杜子美是这样，李太白是这样，柳河东、刘梦得也是这样，豁达如苏东坡还是这样。只要一被贬出京城，满目萧瑟。纵使他们在被贬之地也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甚至轰轰烈烈做出一番大事业，但惆怅之情却是如影随行。暂时忘记可以，完全释怀不可能。杜子美的家只能在京城长安。因为那是他的故乡；因为他在那里生活了许多年，有很多酸甜苦辣的回忆；因为朝廷在那里；因为“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实现的可能在那里……但最终，杜子美离开成都，按着他设想了无数次的路线起程前往长安时，他客死孤舟。也许客死孤舟正是他想要的。不是么，你听那“老病有孤舟”的决绝，“孤舟一系故园心”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