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燕赵过客 于 2013-11-25 23:08 编辑
家乡那座独木桥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那座独木桥是最深刻的,因为,我的求学之路乃至人生之路都是从这座独木桥上起步的。 三十六湾河可以说是家乡的母亲河,它收集无数高山溪流,从将军庙峡谷疯狂般冲出,拐过三十六道弯,从村中间流过,最后并水欧江。奔腾的河水在我们村口遇到一块巨石的阻档,拐了一个急弯,叫“倒弯”。从这个名字看就知道弯的不一般。它就是三十六弯河上最有名的一道弯了。 河道在这个急剧拐弯处,河面最窄,只有十几米宽。但水流却最急、也最深。河水在这里几乎回旋一大圈,才向前流去。它长期冲刷着河床,卷走了河底的流沙,冲出了一个又大又深的深谭,长年不干水,即便大旱河水断流,它都有半潭水,能提供着前后三个村子人和牲畜的饮用用水。大雨或发大水,河水在这里回旋时形成巨大的旋涡,其状俨然如蛟龙的血盆大口,怪怕人的。当然,也引起我们孩子们数不清遐想,猜不透深深的潭水里到底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和秘密,因为大人们都当心我们去玩水,故意编故事,说水底有落水鬼、鳖鱼魔王、黑鱼精…来吓唬我们。 在河的上游前村村口有座石板桥,中间有一个桥墩,象个壮实的汉子用双手托住桥身,很结实。在下游邻村村口也有座石拱桥,高高的圆孤形的拱穹,象弯弯的月亮,又文静又漂亮。唯独我们村河上没有桥,过河得绕道前村或下村,要多走八、十里地,很是不便。 我三叔是个能干的木匠。那年他召集村里十多个壮劳力,也不知在那座山里找到两棵又大又直又长的松树,把它们并排搁置在河面急弯处。并用铁釺打了桩,栓牢在那块巨石上,造起了一座简易的双木桥。虽然无法与前后两个村子的石头桥比美,总算是解决了过河难的问题。但是,好景不长,一年发大水,汹湧的洪水还是冲走了桥上一根松木。从此,它就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名副其实的独木桥。 村里小学就在河对岸的大弯里,周围是一大片农田。六岁那年,父亲背着我走过独木桥,到小学向老师报了名,领了新课本。但是,我一天也没去读,他们担心我过不了桥,掉河里淹死,最后还是把课本退了。 过这独木桥,确实不比走平衡木容易多少。树是光溜溜的,尤其是雨后或结了一层薄冰时那就象上了一层润滑油,大人们都得很小心。过桥时,一次只能让一个人先过,无形中过这桥得“礼让三先”:挑担子的优先,老年人优先,小孩子优先。我人生第一堂礼仪课就是这座独木桥给上的,它植入了我幼小的心灵。 第二年我7岁,终于敢一个人独立走过独木桥了,从此我踏上了艰辛的求学路。这条路不平坦,但我还是从山村小学读到乡里的初中,之后再步行百余里山路又进县城读了高中,最终一直走进京城最高学府…远离了那道我走过无数次的独木桥。 星移斗转,时光虽然又过去了多少年,但有一次过桥的可怕阴影总挥之难去。那天我和同村小伙伴“如东”一起去上学,我让他先过桥,也许是大雨过后,桥太滑,当他小心翼翼走到桥中心时,桥摇晃得更厉害起来,只听“扑通”一声,如东掉进了河里。汹涌的河水打着旋涡,就象卷陀螺一样迅速把他往水底卷。我吓得高声惊呼,正在河对岸田里耕地的“松叔”闻声,立即丢下犁耙,飞身跳进激流,一把将如东拖上了岸。但人已翻白眼,喝了一肚子水,好在没出大事。那天,真是菩萨保佑,多亏有松叔就在附近干活,幸亏松叔年轻力壮会游泳… 多少年来,村里人都想拆掉那座独木桥,造一座桥现代化的公路桥。这个愿望终于在几年前实现了,在国家“村村通公路”的政策感召下,举国家、集体、个人之力,造起了一座钢筋水泥公路桥,修建了一条村级公路,通到我家的老屋,也通到了如东的家门口。村里孩子们读书再也不用过那座晃荡晃荡的令人担惊受怕的独木桥了。 我家乡那座独木桥终于拆掉了,然而,这世上还有多少独木桥没有拆,更有那些建在人们心坎上的无形的独木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拆除啊。譬如,高考这座独木桥,至今,我们村子里还没有笫二个农民子弟挤过这独木桥,因为他们的基础教育没有办法和先进城市地区相比,貌似公平的高考实际上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教育不公平,何时能真正打破。虽然我是村里“前无古人”第一个考进京城的大学生,但我是多么盼望“后有来者”啊。又譬如,找工作,对无背景无关系的下层工农子弟无异也是独木桥。再譬如,人才流动,年轻人上升之路也是独木桥,不是“红二代”、“红三代”也几乎无路可走、无门可通… 我虽然有幸挤过了人生一道道独木桥,但过独木桥的滋味唯有自己知道。我真希望有一天拆掉天下所有的独木桥,还世界一片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