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笔下人间 于 2013-12-4 14:26 编辑
四
三天之后，我们进行了一次考试，是月考。 照例要排名次的，我们的郭老师,有个与众不同的习惯。考试成绩出来,不像别的班级从前往后，而是从后向前公布。所以每次“开榜”，同学们都祈祷自己的名字越晚听见越好。随着念出的名字不是自己的，就少了一分紧张，多了一分喜悦。我的成绩一向不好不坏，大体可以算在好学生中，可是不大靠谱，时有浮动，浮动也不大，通常在十几名上下。竞争意识对于我，该说比较淡漠，这算不算得我“没有功利之心”呢？正因为不上不下，也就不那么在意，对此并无多少热情。这一次可是格外关注了。原因不言而喻：这对汪家姐妹也要参加考试。这也是对她们的音效库考试。我想不单我，同学们都会这样想，要看看她们学习怎样，谁更好些，差距多大。 我是不指望考到前面去了，竞争太激烈，进第一梯队希望不大。我曾和邻班的一个我的邻居朋友算过，在他班我考前五把握的，而在我班前十都没戏。且不说郭丽洁、闫纯影，四个小组长（王海艳不大把握，忽上忽下，可还是在我上面时候多），还有几个默默无闻的，没什么官职，在班中也没什么影响，可就是学习好，总能在分数上让大家出乎意料，想想哪个我都泄气。对了，还有后来的张佳明，别看读课文不怎么样，总会引来阵阵笑声，但是答题倍儿准，潦草不堪的字迹仔细一辨认往往竟然都对；而他数学可是棒棒的，郭老师说他学习跟思想一样，两个极端。我倒是也有过一次进入第一梯队的记录。那还是谭丽丽没走时候，在郭老师鼓励下，曾有一段真没怎么分心，很努力，结果一出来，第十名。…… 所以我就深知其难。 在这样的班里，真容易“埋没人才”！因此后来的几个学生，都被“湮没”了，个别班里有认识的，说是学习很好，可实践证明，并不出色。新来的汪影汪婕，我不指望太高，可我不希望她们太差，能占中上等，就可以了。尤其是妹妹。 在考试结果出来前，什么都是猜测，但迹象和预感往往也能说明问题。凭做学生的敏感，就在考前这两三天时间，我已经可以知道个大概。我想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学习上汪影比汪婕要出色。 自从老师给我许诺一来,我学习上比过去用心得多，尤其汪家妹妹到来,我更在意自己的表现了。毫不夸张讲，我上课的表现就和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一样，守纪律，听课专注，发言积极。这也从老师的目光、笑容和话语中得到了肯定。在这期间，二姐妹也对比出了不同。汪影发言积极，起立答问仍带着标志性的笑意，回答干脆而准确，看她的流利清晰，甚至比谭丽丽还要从容。每当她起身时，班级总是静悄悄的。毫无疑问，她是个好学生她的表现对得起大家的瞩目。而汪婕，不知是什么了，当被老师叫起来，我心里就隐隐有种担心。这两三天里，被叫到黑板两次，站起回答三次，她的回答并不尽如人意。黑板的笔答是都做对了，但同去的别的几个也做对了，不能说明什么；原位的口答一次答对，一次答错，一次竟然无语。老师静静的等待着，脸上的期望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全屋也是静悄悄的，可大家的心情是复杂的，连我都在前面替她着急。终结是汪婕收回目光，红着脸低下了头。郭老师显然很惊讶，却很平静，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要跟住”就让她坐下继续讲课了。而她唯一答上的一次也很不连贯，远不像那个课间我们交谈的那样干净利索。可能因为是新生，老师才没有过多批评，但这已足以验明了我的第一印象的并不准确。总而言之，她的表现，就和班里其他中等生差不多，这也从同学们脸上得到了相同答案的印证。 我不免有些失望。一厢情愿是会自寻烦恼的。唯一可以安慰的地方，就是到底她是妹妹，姐姐当然更厉害些；我姐姐还上三年级呢！ 同学们都很关注这次结果。这种语文数学放在一起的综合月考，就相当于一个小期中考试。长久的经验，考试后的交流讨论，使我们能推知个大概，知道自己大略在哪个段上。但也仅此而已，不能精确。有的是答案不一，有的是记忆偏差，有的则有意“隐瞒真相”，自谦“考得差”，故而不能全信。汪影浑然于热烈的讨论总结之中。同学们都已看出她学习好，考完一下课便有不少女生密聚于前；也夹杂几个男生，抢着询问核对：“我对了！”“我也对啦！”的喜慰声接二连三。这情形简直好像汪影在答记者问。 汪婕则默坐一旁，双手托着头部，表情平静，也许是落寞。和周围的气氛明显格格不入。脸上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沮丧，就好像没有考过试一样。至于我，对这次考试比过去有信心，我自以为纵便不前进，也断不致后退。其意原本在表现给老师看，同时能够也不想给这位新同学轻看。可是现在，似乎有一点矛盾：汪婕学习一般，我如果考得好，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排名榜”揭晓的时刻到了！ 每当看到老师在考试次日拿着一厚叠纸， 我们就知道是要发榜了。这时候心情可都是一样的：紧张、急切。而老师偏偏慢条斯理，让大家做好后，老师不慌不忙地先总结几句本次考试，指出各种现象、原因，也联系到一些人，再把疑问抛给我们，让我们去反思。同学们可有些坐不住，虽说学习的时候表现不一，现在的心情可都是一致的，这就给大家的心上更添沉重的砝码。 “……二十名，魏雪枫。……” ……随着老师平缓而响亮的声音，幸运的名字开始依次出现。脑海中一个个熟悉的人物循声走进幸运之门。四五个“走”出来了；我果然考的不差，可以放心了。汪影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她果然学习不错！可是，汪婕呢？我一直没有听到念她的名字，难道？……看来她真的没有考试。她有什么特殊的呢？没有理由不考啊。是了，我明白了，肯定是老师没有将她计入。这是很有可能的，以前有过先例。老师知道她学的不理想，又鉴于她的性格……。 我想到了汪婕考试后的平静，也想到了课上老师对她的包容。不过此刻我无暇太过分心—— “第十名……第九名……” 竟然都不是我！想不到我考的这样好。此时我已经满足了，甚至有点不敢面对这优异成绩，急于出现我的名字了。 “第六名，李旭源！”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老师似乎到这里故意提高声调，念得更为响亮，还略作停顿，并特意看了我一眼，以示嘉奖。我很激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震惊地听到了也许同学们都关注的名字： “第四名：汪影！” 我想到她会很好，却没想到这样好。那原来我并不太喜欢的含笑答问变成了好学生的优越和自信。暗影里汪婕的郁悒则成了一种差生的自卑。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这并不过分，每念出一个名字，同学们的目光追寻过去是很正常的。只见汪影双手背在后面，胸脯挺直靠在椅背上，眼睛还是带着笑意。她没有注意到我，然而汪婕却注意到了，目光一接触，我立刻回转头来。汪婕的目光是刚从她姐姐脸上移开的，那是只有朋友才有的欣慰祝福的目光。我来不及多想： “第三名，王海艳！……”老师听了一下，“第二名，闫纯影。” 这次停顿的更长；每次都是这样，使我们觉得考出好成绩的分量和重要。王海艳这次考这么好也是挺意外的，过去谭丽丽在时从没有这么出色过。但我想她很难保持住。看来这回第一是轮到郭丽洁了。这次的意外真是很多。只剩下一个，大家就能猜出来的，别人记不住，这几个顶尖的则有数。真替她高兴，虽然她在班中很有地位，老师同学都很重视，但是正像老师说的，她学的比较死，很吃力，只是很懂事很用功。能得到这样的好成绩，的确不容易!我的神思还在游离，老师终于凝重地，以其从未有过的激昂语调说出了这最后出场的名字： “第一名，汪婕！” ……！！！ 我真的懵住了，这不啻一声惊雷，简直将我击晕了。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如同涨水一样泛上全身。 全班第一！最高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我真有太多的话，太复杂的思绪。我的头脑有些乱，眼前似乎也有些乱，只见到老师带头鼓起掌来，全班的掌声响彻耳畔。表面上我尽量平静自己，内心却在为她尽情欢呼。这是她的荣光，我比自己考的好还高兴。真想不到，汪婕竟然是这样的汪婕！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样，仅管我盼望这样。 我没有回头。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样子。我知道众多的目光像刚才聚于汪影那里一样也聚在她那里，我完全可以看看的，但不知为什么竟没有。 怎敢相信，现实会比想象更完美！
然而，遗憾的是，她的出色表现，并没有给她带来和她姐姐同样的待遇。并不是所以人都给汪婕这样的祝福。 下课铃声响过，大家热烈地讨论起来，三五成群，或说或笑。只不过，这回的焦点由汪影换成了汪婕，不过对汪婕的反响却不一：惊诧的目光投来了，钦佩和羡慕的目光投来了，嫉妒的目光也投来了。于是，说风凉话的便也出现了。 “能考第一？说不定掉了几年级呢！” “肯定抄语文书了！要不能最后才交卷？” …… 这些话都是当着汪婕的面说的，不过略去了她的名字而已。是因为新生后来居上，先摘走了桃子教人无法接受？还是这结果的确太难以置信了，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这也是我没想到的。试总是要考的，哪位同学发挥超常，与印象中不同，也并不奇怪。可是这次，也许太不同了！新来的，表现给大家的印象又一般，竟然就把大家都压下去了，真是情何以堪。可是，这对于初来乍到、心情又不太好的汪婕来说，却未免太残酷了！第一的桂冠带给她的本该是荣誉，然而却是灾难。人非草木，谁能无知？汪婕倒是一声不吭，可眼睛，已然闪烁着泪花了。 人在感情是太敏感到底是不是好事呢？欢快固然是美好的，却只会短暂停留，苦楚是难熬的，却往往保持经久，人的感情的存在，倒好像更是为了苦痛哀愁。不幸的人总会说：我还不如草木！以示其不幸，照我看，真要像草木倒好了，无欲无觉，比出家人的大彻大悟还要纯粹得多，能如斯，同学们说风凉话，汪婕也可以在一边看热闹；那样的话，谭丽丽走了，……也就走了，就是转走了一个同学……倒是他们，说风凉话的这些虫豸们！这些草木之人——从人性上他们现在只相当于草木！ 这些且先不说，最可气的是——我简直不能相信——汪影居然也出现在这一干人之中！ 她倒曾说话。可她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所欺负的是她妹妹么？ 这使我对她的好感、在她考了第四名又增加的好感骤然消退。姐妹二人，已无须比较了。 面对众口厥词，汪婕坐在后面，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孤单而被动，好像法庭上的被告。这令我也难以安坐。似乎脑海里有一个人在问我：你不是同情她么，佩服她么？不是觉得她好么？不是觉得她待遇不公么？面对她受枉屈，怎么无动于衷？我还不明白什么是虚伪和懦弱，却在受着一种无形的批判。再说，我还和她有过一次“难忘的交谈”，怎么也算半个朋友罢？ 当然，我也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可决意不再坐视。我定下自己，起身走过去。 “人家考第一，就是抄的？有能耐你们也考啊，考不过有啥不服的？还不服。”话一出口，胆子也就大了，正是理直气壮。 “哎呦~~~~，”马上有人来撇清，矛头立刻有了指向：“又没说你，你帮啥呀？你俩啥关系……咋帮女的？哈哈。” 哈哈哈哈…… 荟萃于眼前的英雄们一齐哄笑起来。 这并没有压服我，反倒让我更无反顾，决心豁出去，捍卫到底了。 这是大人们忽略的孩子的另一侧面。这种不正确的男女意识不能称之为复杂，可也不像大人们认为的那样单纯。这种因素的滋生，很大因素是掉级生和后进生带来的，影响了班级的纯洁性。当然，他们也未必懂得什么，却以此为美，以此“装大”，和一些男生毫无目的的打架逞能相类。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些“风流人物”的到来，才使我在班中的优势地位动摇，进而使我的威严尽扫。再兼以朱丽丽，我的心气也变化了不少。过去谭丽丽在时，谁敢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大肆叫嚣？最明显的力证，是我原来的“先锋”，大家还记得罢，那个念了两个一年级的许洪涛，现也加入到这个撇清队伍里来了。 我跟他们由争论到吵架，毫不退让，本为助人，渐成自卫。然而，归结是弄得汪婕在那边一大滴一大滴的掉眼泪。 在这看似单纯的世界里，也有一些小小的复杂。男生去维护女生，是为“校俗”所不能容的，哪怕她是大家讨厌愤恨的，哪怕她是你的同桌或邻居，哪怕她是有理的一方。你也不能站在并非同性的女生一边。为什么呢，就因为你是男生。也许你不忍心去反助无理可恶的男生，那么，选择中立，最大限度了。 记得在二年级初，也是在谭丽丽没转学时候，她也曾因工作和男生吵过架，错在男生是无疑问的，她当时的态度也很激烈（她的确是有脾气的）使得男生也觉得很没脸，便也不再顾忌，大声和她顶起牛来。我心里是多么不乐意那个男生啊，多么想挺身而出帮帮谭丽丽啊。谁都知道我们是很要好的同桌。可还是没有敢上前，甚至没有敢表示出同情。那表面上的不动声色，是不能用“怯懦”来能说明的，当时给我的感觉，及事后谭丽丽的表现，看得出她也不太希望我加入进来。 我们的关系，我当时也余威尚在，加上谭丽丽在班中的权力、地位和影响，或许站在她一边，同学们未必不能容忍。可现在我是帮一个新来的女生，就太没道理。大家不但不解，也不平衡，亦即无法相容。而汪婕，偏又长得这样漂亮。 为什么会这样，谁也没想过，谁也道不清。同学们虽还不知其所以然，却都知道遵守其然。同样，此时的汪婕虽还不知自己为何受此侵害，却已敏感地知道自己受了侵害。 瞬息的冰火两重天将她置于无比艰难的境地，我不忍见到汪婕刚来就遇到这种事。在我心里，她自然还不能和谭丽丽相比，那份感情是不同的。谭丽丽是我自上学以来朝夕相处的同桌，她只是略微熟识印象较好的新生同学。可我心里还是为她难受；我也不后悔自己现在之所为，纵便是面对这样的局面。在行动前我有所准备，人做预先计划的事情是谈不上后悔的。 一方是讽刺挖苦，一方是据理力争，双方各自心存顾忌，我毕竟师出无名，有些底气不足，他们疑而无据，亦未免心虚；加之几个女生终觉不平，也出言回击带相劝，事态没有继续发展。 顺便提一笔，那谤嘲汪婕的风凉群体中，朱丽丽——这大名鼎鼎的到现在还是我同桌的朱丽丽，也夹在其间！提起这家伙，我这无名怒火又蹿起来了。要说烦什么人也真不是无据无理，现在她就又给我凑上一份材料来了：事情本来要平息了，这真是奇了，这次她考得竟然也大有进步，破天荒的接近中等了。真是匪夷所思，此时她拿着卷子，混在后面的一堆里，正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跟前有人向我这里看，那眼光使我意识到和我似乎有关。她应该说了很久了，大概没想到我这里已经差不多完结，也混让不觉这样就托显出她的声音来了： “……要不他才打不了那么多呢，抄我好几道题呢，考试时候我看他老往我这块瞅……”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在炫耀自己和诋毁我！真是恬不知耻！怒火不禁更加腾然： “不要脸！谁抄你了？×××！……”我冲她大吼。她那一脸形象的样子，真所谓“栩栩如生”，好像真那么回事一般，真把我的肺子要气炸了。 这一来她更不能改口了，一口咬定我“抄了抄了！” 真是活见鬼！我居然是抄的，还抄她朱丽丽的！ 我们是一直骂到上课才停止。 我的心情坏透了，短短一个课间，汪婕受委屈，我受围攻并遭诬陷，而我原本在她心里建立的彬彬有礼的印象也给朱丽丽毁了。 我不能！无论如何不能再跟她“和平共处”下去了，她太讨厌，太卑鄙。现在，不是她走就是我走，总之必走一个！得了，还是我走罢！等她自觉谁知猴年马月，都半年了，等不起了。可是……老师说“这几天”给我串，还怎么还不见动静？一定忘记了，再是一时决定不了和谁罢？没关系，我自己找一个。 闫纯影决计不行的了，目标太高，凡事脱离实际，反不易实现，恐还要得罪她的同桌。这一个不是不想，是不能。孩子都吵嚷着要星星，谁见摘下来了？闫纯影和她同桌也算老关系户，固不像我与谭丽丽的尽人皆知，可不显山不露水的也处得铁铁地。人家的嘛，不好办。要不……算了，就周光辉罢！他的同桌是老病号，三天有两天不来，好容易来了，明儿又病了，几乎等于空着。周光辉学习差，是后几名的“常驻大使”，这样的学生不会使老师作难，希望更大。再说和这种老实人坐到一起我的自由空间会更大，也更好给我的心事开道。 退一步说，假使以后再有“相斥”，我自己忍耐一下就是了。 是啊……现今的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明天下午就要在操场演出了，我不太清楚是选上县里的演出还是和往年一样的就是学校的，我不太关心这种事。我今天是不能提了，老师正忙，哪有心思处理这种小事。此心意已决，此计划已定，不差这一两天。
现在虽还未到盛夏，却已热似三伏，人走在外面，稍稍一低头，便可感知地面的温度，艳阳高照，也似乎故意停留在上空似的，我总疑心它比过去下去的晚。上午还好，一到下午一两点钟，十分难耐，使人反倒怀念那过去一向讨厌畏惧的冬天。人们的着装最能说明问题，纽扣谁也无法系得整齐，成人的半截袖也明显多了起来。文艺演出赶上这等朗日晴天，不知是好是坏。学校还算聪明，过去演出一般都在下午，这次却选择了上午。同学们都集中在操场上，一人一个毛垫席地而坐，我们的身份现临时化为观众。面对着升旗、领操或领导讲话用的大讲台。讲台一角早已座落一台脚踏琴，显示出一点节日气氛。我没有演出任务，不必悬心，只作观瞻助威，任那些小演员们忙来忙去。 节目也许是不错的，也不是只有大合唱，样式很多，但我对此没什么兴趣，许多男生也和我一样不安分，再说露天旷场，也听不十分清楚。本已无聊，太阳又渐渐热情，真觉得活受罪。 我班参与的大合唱节目刚刚过去，郭老师侧身来到我跟前，让我起来出去。 “李旭源，你妈让你去。” 抬头一看，妈妈果然站在办公室门前，见我起来，向我摆摆手，转身进去了。我赶忙跑进办公室，一进屋，仿佛堕入冰窖，顿感凉爽舒适，也不觉得那么困倦和疲惫了。然而哪里是有什么事，不过担心我太热，要我进屋喝点凉开水。我并不渴，外面也没有热到十足，可一想还是喝点罢，正好自由一会。 看看窗外，操场鼓起掌来，还有个别班级的欢呼声，我又觉得外面好了。便从办公室出来，找到自己班级的两行队伍，侧身往里走几步，老师迎上前搂着我的肩膀，附身向我耳语：先回班级罢，别乱跑。 我心中大乐，立刻觉得我们的老师有时候还真不错，至少现在太理解我了。我迟疑了一下，刚想说话，她道：门开着呢，屋里有人。 教室门半掩着，果然没有锁。我推门进去。 同样阴凉的屋里就一个人，却是汪婕。 “李旭源……”她很惊讶，头从趴在桌上的两个胳膊上抬起来。 “你没去呀？” “嗯。我有点难受……老师让我在班级歇一会。散了么？” “没有，早呢！老师让我先回来。” 我走到座位前停了一下，直接来到和她相邻的一组同排的座位上坐下，也附身趴在桌子上，双臂摊开。 “这块真凉快！” 汪婕笑笑没说话。 “汪婕你学习真好。” 她还是微笑着，摇摇头。 “没寻思你学习这么好！” “我也没想到考的……”她没有接着往下说完，转过头来，一手支着道： “你学习这么好啊。” 她脸上是笑意，目中是赞许。 “我……”我不知自己该默认还是否定，也把话题转回去。“咱班后来的学习都不好，大家都寻思你俩也不能好呢；你俩都这么好，你还考第一。” 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咱班学生说我是抄的，我没抄。” 看得出，她果然将此事看得很重，难以开释而显得心意忡忡，她的心情一直很沉重。 “我知道！……咱班学生，真坏。” 她默然了。 我忽然记起自己曾说过完全相反的话。真是自己驳倒了自己。 “朱丽丽还说我也抄了呢。我才没抄她的呢，她……” 她信任、理解地地点点头。“她是你同桌。” “嗯。” 我真觉得羞愧，在我心里，她从来都不是同桌，可这说不出口。“她可烦人了……” 我没有往下说，我看到了汪婕脸上的诧异，我想是我的难以掩饰的厌恶愤恨让她感觉到了。 “哎汪婕，最后那个组词那么难，你咋会呢，老师都没讲过。” “我也是蒙的，老师说我对了。” “你真聪明。”这句老师常说的话，现在我可是发自内心。 汪婕摇了一下头，转而问我“演节目多好啊，你咋不看”，待我说出“没啥意思”，便未再置言，将头又慢慢躺在右臂上。我看到她脸色很红，的确不太舒服，便向她告辞回到前面自己的坐处。 ………… 这一次交谈，基本上围绕学习。当我提到朱丽丽，她是看出我们不大睦，我也没有隐讳烦她，我心里想说在我只把谭丽丽看成同桌，但没有说。我也曾问她怎么和她姐姐在一个班呢，她也没有正面回答。 在文艺演出结束的放学后，我找到周光辉，告诉他我要和他一排桌，周光辉立刻同意了。这就好，我考虑着明天该怎么和老师说。 猝不及料的是，第二天老师竟然先来找我了！也是在放完学后，我去妈妈办公室写作业的时候。 郭老师让我过去一下。我猜想：也许是为了成绩？不能，这已经过去几天了，妈妈也知道了。要么，就是为串座？想到这，我来了精神。 “嗯，这次你进步很大，我都跟你妈说了。你妈表扬你了么？” “表扬我了，……”我有些失望。 “我叫你来，是问问你，要不要串座了？” “串！……” 果不出我意料，真是要给我串座！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么多天无信，我快要绝望了。 “要想跟谁呀。” 这是要我自己选择决定了。跟谁，我大概谁都可以罢，然既已预定周光辉，又已谈妥，那就他罢，人得言而有信。再说，别打无把握之仗。 “周光辉。” 我的语气不是很坚决。 “……周光辉？”这回轮到老师“猝不及料”了：“他？他的学习……这是次要的，你们男生一到一起就好打仗！以前也不是没安排过，哪个你坐稳当了？再说你也缺少自觉性，没个人看着你能行？” 我只好低头了，姑且听着。 我对老师的怫然并无意见。但是，老师她怎么不明白，这并不是不要强，人一旦遭遇不幸，那要求都是最起码的。 “你能不能保证不打仗？” 这谁能保证呢？谁能保证一点不产生摩擦呢，勺子不大可能永远不碰锅沿子罢。 见我不语，她直言了：“跟他你还学不学了？你看他一天除了玩就是睡，啥也不会，跟他你妈都不能让。瞧你这个样，现在我看哪，没个人督促你，真没个准儿。” “那……”我欲言又止。 那朱丽丽呢？我是想说。要人督促我，就用朱丽丽么？ 老师看出我的心思了：“朱丽丽学习也不好，但这孩子挺可怜。我把你看成个好学生，才安排你们坐一排桌。 那天我和你妈说你大概也听明白了，她爸关起来了，——你可别往班级乱说啊！你和谭丽丽做同桌时候你净事儿！让我操多少心？你妈就想让你们串开了；你妈不想我也要把你们串开了！她走了寻思找个男生坐罢，可倒好，事儿更多！和朱丽丽我寻思过渡几天，再给你……别说你还真多少好点，坐的挺安静的。她家本来穷个叮当响，她妈又一个大字不识，一个人带着她……我寻思你也老实巴交的，学习，也不错。……现在看你也不是那样的呀，早看出你有情绪！这么下去你想不想好了？——就得给你找个能管着你的，成天看着你！” 我不吭声。 “……周光辉他还不赶朱丽丽呢，你说你还……” “……” “原来谭丽丽还跟我说你懂事呢，你说你懂啥事，这么跟你说——” 我内心一动，仔细倾听。 “你还真要跟他呀？那好，真非得跟他——” “不跟他也行！” 我赶忙抢住拦下来了。老师最后说的话突然大起声来，唬我一跳，立刻答应，看她脸色已是沉沉，或以为我不知好歹。那误会可大了，事情也将难以意料。 “你想跟谁，说说我听听。” “谁都行……” “你瞅瞅你，……”老师真是无奈又无策。 “那，我给你串个别人罢，好罢？” “行。” 哎！我的老师，还什么好不好的，这般“征求”。我真的只求躲开她，别人真的谁都行。 我没有扯谎。当然，心思是自由的，不可能不活动。可不知你是要给我换谁呢？会是闫纯影么？真可笑，当然不会。是的，要说除了谭丽丽，最希望的当然是她。可是想到她，脑海中就会影出她与同桌融洽的情形。而我心里早已有了“不配”这个词。 那会是谁呢？诸多女同学暗淡的影像从我眼前闪过。 “新来的汪影汪婕怎么样？姐俩学习都好。” “嗯？”这我可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行。……” 我表面“漫应之”，心里却陡起波澜。 汪婕——一个多么印象深刻的名字啊。 我对朱丽丽已“无条件投降”，新同桌学习如何不重要，谁都会让我满意，而能与像这姐俩这样学习好的当然更好。 “她俩，你想跟谁？”老师饶有兴趣的在我脸上等待答案。 跟谁，又是跟谁，这话我可不大好说。至此境遇，岂可再有挑剔之贪心。再说，有些话也是不好说的。长久以来，我不是没有教训，也不想再给自己制造压力。 若真抖胆选择，谁又能及得上谭丽丽呢。 “我给你定没意见罢，定谁你都得听话。”老师见我点头无异议，略作思索道： “汪婕怎么样？” 我的心立时咚咚的跳起来。老师的脸很严肃，她是真的在征求意见。我尽量让自己保存平静，我想我还能够做到。 “行。”…… 我没有错过机会！仅管语气平淡，声音很小，老师将够听清。 “那就这样了。”老师竟然如释重负。 我点点头。心中很是感激。 老师让我回去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现在，我这半年来为那倒胃口的朱丽丽而对郭老师的改变的一切看法已统统收回。只是心存感激。 我不能不感谢她，这当然更合我意，姐妹之间，妹妹我算是较为熟悉了。她给我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仅限在她们姐妹之间选择，我当然更愿意是妹妹。这不我说你们也知道。 岂但此也，仔细想来，现在若是将她和闫纯影之间选择，我也未必一定选择后者。自以为中闫纯影永远是愿之首选，看来多少也是旧观念作祟。谭丽丽的离去，令闫的好感达到巅峰，她又是原班生，可不知怎的，想到和她坐在一起我倒觉得有些不自然，竟感到她有点陌生似的。汪婕是新来的，两次接触却反而让我觉得更亲切一些。真让人矛盾。这是为什么呢？不知道，是“矛盾无处不在”？ 我终于得以“重见天光”，全身都觉得有说不出的舒畅。这种感受已阔别半年之久，今又重新回到我身上。真是“其乐也融融，其乐也泄泄”，当不幸终于过去，人的心归于安静，是该举手加额，解颜一笑的。好以这轻松，来以回敬过去这近二百个苦难的日日夜夜。宋朝有个汪洙——不大出名，话可是出名——概括了流传千载的四句话：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想，我就属于这“久旱逢甘雨”罢！若非旱之久，是不知雨之甘的。这是怎样的心境呢，长久藏埋的的炽烈渴望，终于如愿遂心，终于实现了呵！ 我长期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与幸福中。我总是不敢相信，一次次不安地怀疑，一次次惊喜地认定，而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样有如梦幻一般…… 次日清晨。我早早的来到学校…… 那永远不会忘怀的日子是我脑中最美丽的画面之一。天随人愿，在这个暑热过早来临的夏日，似乎只有这一天格外凉爽。明媚的阳光射满教室，却毫无炙烤之感。我打开窗户，小心的挂号固定窗户的窗钩——以往我是不屑为此的，老师说了我懒得挂上，便是大风天，也不理会这些，窗户一开，任它左摇右摆。看来，心情好的人，就会热爱生活的。仅管人人都有自由生活的权利，天意人心如此完美和谐，却并非总能拥有。不夸张的说，我觉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熠熠生光，和我一样饱含激情，连教室的墙壁我的都觉得是雪白的。 到这里我必须插曲一段：朱丽丽是还不知道这“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转折”，还不知道今天将要发生的事情。还不知道，从今起，我再不会受她的气了。今天的好天气，外面的好景色，对她而言与往无别，因此她一如既往的忙活着。今天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她却毫无知觉，我真想象不出，等一会老师来了，践行昨日之诺，她会作佮感想，又有怎样的反应。 ……想到自己将要走了，心中竟然不再像往日那样怨恨，还好像失落一点什么。 我很意外。是过去的感受不真实么？是人的奴隶性么？都不是。 将要离别了，心情倒也微妙复杂起来。恍然还有一点留恋似的…… 怎么？真是留恋么？ 一念及此，不禁哑然失笑，当然不是。怎么可能留恋！我难道还会喜欢和她坐在一起么？岂有此理。不是，那又是什么呢？那我现在……怎么了呢？ 这，大约正和犯人的刑满释放差不多罢。 久困牢笼，哪一日哪一时会不盼着能早日出去。有朝终于得赦，背起行李走出大墙外面来，却忍不住要回头望一望。望望那长时期来与自己为难的庞然大物……。 他是留恋么？ 他当然也决不会想再回去住一段日子。 那么，“怎么了呢？” 想来，只是为“感慨”罢。那心情，当也是极微妙复杂的。 那是纪念的一望，而非怀念的一望。 我想，我现在正和他一样。 人对自己经历过的，其难忘与纪念，并非只有甜蜜，也会是苦痛。人会摆弄代表美丽的衣饰，也会抚摸曾经悸动的伤疤。 此时，她完全没注意我在观察她，这个终将失去意义的同桌，又在抄谁的作业了，手忙脚乱的，改得数要用橡皮，我主动递给了她。她从未想到我会这样，会突然间变得友好，不禁一愣，随道：妈呀，太谢谢啦！ 这是对的。我们还是这样分开的好。相处的日子常有争执，几无一日不是在不快中度过。临别了，过去的一切都了结罢。我也改变一下自己。怎么说，她也曾无端地闯入我的生活，友好分别，也给我们不愉快的过去画个美丽些的句号，让它有个美好的结局。 不知不觉间，同学们都来的差不多了。呃……他们不知道我即将的变化，我也不知道他们即将的感想。 我悄悄的，回头看一眼汪婕；不想她恰好也看向我这里！ 我们的目光闪电般的错开了。 我的脸忽的热起来。暗怪自己的莽撞。 嗯，等一会她知道了将要和我同桌，她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以为是我要和她同桌呢？ ………… 正胡思乱想，老师来了。 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她并没有提前，和平常来的时间差不多。老师将经常拎的布兜往桌角一放，习惯性地环视一圈教室——这足以让大家一动不动，都摆着学习的姿势。但只要教室肃静，大家听话，这时候老师很少找我们的麻烦，她先小声指挥值日生把前面不彻底的地方“搞一搞”，再站在讲台上，右手很自然的搭在讲桌上装着很多东西的布兜上，观察着下面，那凝重与平静是她特有的。 我们已觉察到，虽然表情是严肃的，却没有生气的分子，无须那么紧张，但显然有什么事。我发现，老师在晴光的照映下，显得格外精神、年轻。 我知道她要做什么，心中略带紧张的等待着。 老师张了一下口却未说话，想了一想，缓步走去后面，停在汪影身边。向她们轻声说了几两句什么。想来一定是告诉汪婕要串座，和我是哪一个之类。 等待的心是在平静中躁动，是一块尚未落地的石头。 “朱丽丽，你收拾下书包，别落下啥，先做杨雨那去；杨雨，你也收拾书包，起来，过这儿来。” 朱丽丽在莫名其妙中装好书包，过去了。这回她由正数第二排变成倒数第二排。 “汪婕你去坐李旭源那去，”老师语气明显柔和了些，她终于说出了让我放下心的话，“你的东西都带着，这回你就固定坐那了，要在学习上互相帮助，我多次说过，有的同学就不听话。李旭源，你不能像以前那么霸道，更不能再和汪婕打仗。” 后面的话让我一惊，也微觉不快，这明显是降低我的声望。她不知道汪婕在我心里和“以前”有多不同。 汪影没有动，就和全班最本分的一向寡言少语的，学习也颇不坏的杨雨成了同桌。 座位串完，就继续上早自习了，班中又恢复平静。 寂静中，我偷偷看了看身边的她。汪婕在低头认真的写着什么，脸也是红红的。真有趣。 我们终于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笑了。 这第一节课我听得特别认真，老师讲课时，我双手背在背后，身子拔得直直的，稳如雕像。要知道汪婕可不同于朱丽丽，她的学习比我好多了，我可得好好表现，决不能给她轻看喽。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看，我要用什么东西她都是主动递给我。对题啦，比快啦，看谁工整干净啦，真有意思！和这样的同学做同桌，一起学习，真愉快！——这还只是那一天的感受。
以后的事还是等我慢慢的“曰”来罢，未来还很长，这是继谭丽丽后，印象深刻的又一位同桌。我不想拿她和谭丽丽比较。因为比较是难的，但我知道，知道的人——便是看它的人，会自觉将她们比较的：谁更好一些？我也知道，取代也是难的，“第一位”同桌，仅凭这三个字，后来者，就必有“难再”之感。况汪婕的到来还是在我“受伤”之后。可也正因为在“之后”，人渐渐成长，记忆也更为清晰。用初中的同桌柳媚君的话说就是：“你们之间的事简直可以写一本小说”。是的，她说的没有错。我和汪婕坐在一起，从二年到五年，没有四年也有三年。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呢，这的确是一份值得珍惜的友谊，一份值得珍惜的缘。我的时间计算也许不够准确，但我愿意这样计算，我没有加上、也没有减去朱丽丽存在的一学期，因为她在我心里根本就不占什么位置，没有拿她当同桌。而汪婕一来我，就在内心接受了这个同桌，毫无疑问，在谭走后，这是最理想的结果。总之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小学的大部分时光，也是校园生活中，共处时间最长的一段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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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4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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