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望漠 于 2014-11-15 03:32 编辑
窗
不爱任何一个人,只爱自己, 可面对自己,我爱你们任何一个人。
1
墙上的挂钟的时针再一次指向6点,就如诊所窗外牵着狗走过的那名女子再一次经过。严格说来提醒该下班的不是墙上的挂钟,而是这名近一年来每天按时在下班时间经过我的窗旁的女子。
那天的天特别的阴沉,她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不过与昨天略微不同的是,今天的她站在我的窗前来回地小跑逗着她的小狗,还一边笑着,完全没有发现躲在她身后的窗子里偷窥的目光。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她在心理上是否健康?”于是眼前的这名女子的身体开始模糊,而平日里留在我不经意的眼光中的一幕幕开始清晰起来。
从心理上来说喜欢养宠物的人的心理上都有依赖和恐惧。以此一个简单的出发点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边在脑子里高速地分辨与判断。她的身材属于纤细而秀气的,从她此时穿着的服饰来看,她很显然认识到了她的身材的特点,而选择了凸现文静和清雅的服装,与之相匹配的是她的笑容也是含蓄的……当然这个含蓄的判断是建立在这么多日子以来所得到的判断,而不是眼下,今天的活泼。略带诧异地欣赏着与平时漫步的优雅不同的逗狗的活泼,而后便释然于这样的活泼——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忍受和保持单一的个性。当正在发呆思考着时,我看见她仿佛被人提醒了似的转过头,并看见了玻璃窗后的我,和我的目光。在极短的一刹那我看到眼神极为机敏的改变,仿佛眼睛里的笑意被热水烫了一下,缩进了心里,又在得知安全之后再以伪装的淡漠从眼眶里跑出来,而后又不再在我的窗前来回逗她的狗,径直的走了。
随着她的狗走远的还有片刻的心思。甩了甩头,停止了收拾桌子,给自己泡上一杯茶,然后关了诊所了的灯,坐在窗前看着街头的光亮穿过玻璃窗、桌子,映衬着茶杯里的水汽氤氲。回想着那极为短暂的一瞥中的淡漠,不知为何竟然让自己想到了一个词:犀利,由这个词又延伸出许多词汇——冷酷,决绝,善变……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着留存于心的她的神情,衣饰,步伐还有眼神。
宠物——缺乏安全感,恐惧孤独——敏感,胆怯——善变——过载之后的坍塌——缺乏耐心。
服饰与容貌——她很了解自己的特点——自信——得体背后的重心于己而轻他人——过载之后的理性与决绝
眼神细微且极机敏的反应——理性的强大及感性的敏锐——对精神需求有极高的丰度的要求。
……
并不需要用纸来罗列这些,就已经在心里隐约地得到了一些判断,当然这些判断如同哲学家从个体中得到了没有特点的普适的抽象一样毫无乐趣。不禁感到有些神伤,斜斜地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病历,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类似的词汇及词汇背后的人的容貌一一跑了出来,无一不是令我感到厌倦的。这样的厌倦中止了之前那片刻兴起的兴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街上服装店里的音乐发呆,然后开始觉得迷惘,不知这样的厌倦何时是头,即便眼下出了诊所又该去哪里?家?无非不过是与诊所摆设的东西不同的另一个房间……这时店了的音乐换成了那首《you raise me up》,键盘的敲击声下,略带气声的歌声响起,似乎是由于旋律的缘故 ,也或许是歌词中所宣扬的情感,更或者是这两者在我的脑海里汇集成了一个人立于船头,笑着面对狂暴的大海的画面,总之点燃了所剩不所多的激情……一时之下,街上的人都变得如歌声中的歌者令自己感到亲切,而自己也应该在此刻走出门外去寻找快乐,并且也一定会寻找到。在这样的激情的鼓动下,我几乎是冲出了门。
在这样的激情下,平日里几乎只是点头之交的隔壁的店铺里的那些店员的点头也被我赋予了微笑,而阴郁的冬季傍晚的天光也变得不那么阴沉了。去哪里呢?这个曾被无数次地在下班后问自己的问题,这时也不再是问题,脚步轻快地走在街头,仿佛就在街头的拐角肯定会遇上一个惊喜。
2
心理疾病之所以难以治疗就因为它的反复性,可以说一切的治疗都带有典型的保守疗法的特点。很显然从诊所出来之后的我又再次厌倦了,因为已经走了不知多少个拐角,但惊喜依旧不可见,这使得好不容易点燃的激情又睡去了。当然我想它更有可能是因为极度的饥饿而导致的疲惫——它需要适当的刺激。
走得有些累了,也有些口渴了。不远处正好有家茶房,而茶房隔壁就是一个酒吧。虽然口渴,但是很奇怪心里想的却是喝酒。不过我的酒量不好,最主要是喝酒身体不舒服,可心里又真的想喝点酒,在这该死的无聊又有点冷的冬季的夜晚。于是有些纠结地徘徊在茶房与酒吧之间,突然觉得好笑起来:“谁说茶房没有酒卖?”于是还是选择了茶房,正当我转过身正准备迈开步伐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按照直觉的指引,抬头看见茶房的二楼的临窗有个女子正在看着我,不过由于温差玻璃上的水雾让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即便如此,依旧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中的特别。
或许是因为好奇,反正自己莫名地直接上了茶房的二楼,上了楼就凭借在店外的估计看向窗边。一个女子正在看着窗外,把后脑勺留给我,令我无法肯定刚才究竟是谁在看我。片刻的找寻之后,还是觉得那个后脑勺就是刚才看我的人,最后选了紧挨着她的桌子坐下,不过依旧只是看见她的侧面。待服务员拿来啤酒和一杯茶及烧卤之后,点上香烟,喝着酒,然后看着邻坐对面的女子,开始还觉得有些如同探险似的刺激,但到后来随着饥饿与疲惫的袭来,以及空腹喝酒迅速上头的酒劲让我渐渐忘记了女子的存在,进入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清醒之中。这样的清醒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感觉头晕但在心里不停地自问和自答:我醉了吗?我很清醒。现在醉了吗?不,我很清醒。
“小扣,回来……”正当我晕沉沉的当头,觉得脚下有动静,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狗,正睁圆了眼睛,眼中充满渴望地一边看我一边又看着我手里卤牛肉。它的眼神清澈如孩子,这让我心生亲切,把手里的牛肉递给它之后,又从碟子里拿起另一片牛肉,低头等待它的渴望的眼神。
“对不起,打扰你了”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抬起头的刹那,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感觉如同做梦一样。一张已经很熟悉的陌生脸庞出现在眼前,令那好听的声音缥缈得不真实。 “是你?打扰?……哦,没关系”过了半天才明白她所说的打扰是啥意思,连忙回着,还仔细地盯着她看——很白的皮肤,眼神里带于距离的含蓄,和同样有距离的是礼貌,不过当这份距离被我紧盯的目光跨越了,给她的眼神里带来了一丝的慌乱。即便知道自己喝了酒,但是依然确信这一丝的慌乱不是错觉。
“小扣,快过来,我们回家了。”她略微加大声音又故做转身离去状。无奈小狗依旧还在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牛肉。
“我见过你,你经常散布路过我的窗前。”我丝毫没有含蓄和礼貌地说着,当然我不认为这是酒精的作用。
“恩,好了,小扣,走了”她一边有些恍惚地,一边唤着小狗。
“就让它吃吧”我看着她的恍惚就想笑,说来也奇怪,也让我突然精神起来,仿佛面对她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哦,你刚才说什么?”她见小狗根本不听她的,有些气馁,才想起我刚才和她说的话。
“我说,我见过你,你经常散布路过我的窗前,对了,今天我还看见你在我窗前逗小够,你也看到我看你吧”
“恩”她找不到话说,这让我更加觉得有趣。
“不如,坐下等狗吃了再走?就当陪我说会儿话,好吗?”见我如此说,她有些无奈地坐了下来,只是眼睛盯着小狗看得多,看我极少。
“我是一个医生,你每天经过的那家诊所就是我的,你不知道的是,今天我以一个医生的眼光在看你?”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她。
“难怪,刚才我看到你的眼神觉得凌厉,对,就是凌厉。”她这才正眼看了看我,然后又带着回忆的神情肯定了她的用词。这时牛肉已经吃完了,小狗又重新跑回到她的身边,但依旧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地看着我。
“奇怪,小扣居然不对你示威,它喜欢你”她有些惊讶地抚摸着小狗说道。
……
3
那女子只待了一小会就起身告辞了,留下我花了几个小时在酒精和茶水的伴随下,像是作功课似地把下班之后的心理做了一个梳理。回想着女子说的有关与我有关的就个词汇:凌厉,戾气,又联想到自己对她所延伸的几个词汇。借着醉眼,看着窗外昏黄的街灯以及已经稀疏的街头,厌倦又再度袭来,酒后特有的清醒让我惊觉,眼下的无聊与刚才与女子交谈时的巨大反差,自己居然病已至此,厌倦到了只有男女之间的最为原始的吸引和刺激才能得到唤醒些许生趣……不过片刻之后又再度将这样的厌倦归为疲惫,期待明天的太阳是新的。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说太阳,就连窗户似乎也变了模样,以前觉得宽敞明亮的窗户,也随着夕阳西下而变得狭小而成了遮挡。至于街道的人渐渐地也变成了和窗户一样,成了某种干扰。总之,日子也变了些模样。但以医生的严谨来说,我知道如果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自己非常正常,但以自己所忠诚的医学来看,自己病得很严重,除非我所忠诚的从头到尾都是一种欺骗。那么是否可以说在医学的面前就没有正常的人?基于这样的困惑和理由,我选择了改行,当然还是在同一个店面,把诊所改成了书店——至于那堵碍事的窗还是在那里,不过我没有贴任何海报,只是想在傍晚时它的阻碍能变得最小。
……
能否,不要以路过的眼神
看别人与我
所有的泪水选择了透明
我坚信,这不是赌博
每一次的泪痕
是晶莹用心的滑落
等待目光不经意的探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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