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思父

霜月知我

前几天和一位老弟聊天，他发了一个风车的图像，提到风车时，我正在喝酒，忽然想起老爹爹给我折叠的纸风车，一时流下一串儿泪珠。


是那种厚白纸剪叠成的风车（爹爹是会计，家里从不缺纸，麦收前他会有个小假期），老爹爹用个钉子把剪好的风车固定住，下端插在高粱杆上，再插在墙缝里，小院子便全是初夏风的轻快了，满满的，盈盈的，甚至兜起俺小小的想远行想高飞的隐秘心思。他高兴了还会将俺驮在肩上，背着我在院子里东游西走。当然爹爹在地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我跟在他身前身后跳来跳去，他高兴地看我几眼，就又俯身割麦子，娘也在这样的气氛里笑得那么开心。

老哥性格暴躁，又懒又有些浑，急了的时候六亲不认，所以父母亲戚皆不待见，除了小时候奶奶对这个长孙的疼爱除外；弟弟小我们很多，娘最疼他惯他，我呢夹在中间的老二，虽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可从小就在家里地里干活，比他俩出力多得多；热情勤快学习好，所以乡里乡亲都很待见俺，甚是连俺的调皮也不算缺点了，老爹爹尤其如此。

那年中秋爹爹和我跨过滹沱河上的小桥往村南走，发白的小土路儿长长的弯弯的，一直通到中里厢公社。秋风很大，我俩背着包裹，爹爹前面走，我留恋地回头望，望了好几回，那会儿地里没什么庄稼了，都是收割过的土坷垃，阳光还算温暖地照耀着；田垄地头儿还有若干棵茅草在秋风中摇摆，以前我喜欢摘下它的穗穗儿玩，那刻都要分别了，我的小伙伴儿，我的小桥儿，我的滹沱河，还有小院里的娘、大伯和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弟弟。离别是必须的，我又跟上老爹爹的脚步，奔向河南，新的学校和新的居所。

坐汽车从公社到县城，从县城倒火车南行。夜里，太行山黑黝黝的，像一条巨龙静静卧在那里，几颗星星亮闪闪，秋风寒意十足，我又把小脑袋从车窗外伸回来。爹爹常年在地质队，家里就像他的一个短驿站似的，不过他是个极尽心的丈夫和父亲，所以俺一直敬爱着他，连外村儿的姥姥也特别喜欢这个女婿。其实离别团聚，对于我们家就是家常便饭，我们最关心的是庄稼的收获和收割，一个工分儿多少钱，种子化肥粮食的涨价掉价，年底赶集猪肉能否多卖半扇儿。

老爹爹是个勤快实在人，家里那么穷他在学堂窗下偷听先生讲课半年之久，结果先生感动了把他免费招了进去，那年他11岁，后来又考上了地质类的中专。他做什么都肯努力，能多照顾家人就多照顾家（他还能把烂七八糟的木头，花一个月连刨带凿做成一张带箱子的床），冬季来临前总是先给两边的老人拉来煤砟子烧，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粮食最紧张的时候，有一次他从上海背回了一大袋大米爆成的大米花儿，我和老哥一下子就扑上前抢着吃了，但是哥哥从不让着我，只要我肯叫囔，父母都是吵他，一直到九三年为止（九四年底我结婚了就和他失去了吵架的机会）。多年来在饭桌上都是俺和老爹一起喝酒聊天，哥弟即便坐着吃饭也不敢说那么多，更不敢和他开玩笑，只有我和他天南海北随便聊着，开开玩笑他也不生气，连孩子爹都看不惯，说我没大没小，他哪知道这才是父女之间的亲近。我出野外去新疆去山西河北，都是爹写了信过来，或是呼我的小名，或是只写女儿，关爱关切之情跃然纸上。

我成绩还不错，每次开家长会爹爹都是高高兴兴来高高兴兴回，他从没打过我，只有一次。那会儿是夏天的暑假，我带了弟弟在平房西面的水塘边儿玩儿，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一根儿小棍儿捅进鼻子，结果鼻子扎流血了，弟弟吓得大哭，我就赶紧去叫人。父亲一急先是照我的后背拍了重重一巴掌，然后把他的鼻血擦干净洗干净，赶紧找两块小土坷垃儿压在弟弟的耳朵上。弟弟不哭了，我却撅着嘴，爹却没哄我，只责怪了几句，说我没把弟弟看好，娘来了也是这么责怪我。我是个记性特别好的孩子，这些细节能描绘得如在当日。

因为娘刚结婚后不久得过半年的精神病，好了之后爹从不和母亲吵架，事事让着她，除了七点到七点半的新闻，也从不和娘争电视。爹爹最后一次和娘生气是在2001年的初春（那年他65岁)，那会儿他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锁骨和腋下，有鸡蛋那么大，除了放疗别无他法，那样的疼痛只能靠止疼药维持。那次为了什么现在已经忘了，娘气急了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打了几个电话也找不到人，爹爹窝在家里生闷气，泪流满面，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他流泪，我劝他好久不久娘就回来了，也就不了了之；娘不是个会道歉的人，错了也不会说错，只是不吭声地坐在那里看电视，见状我也就回自己家了。

第二次流泪是在他临死前那个初夏的上午，弟弟和哥哥在外屋吵架，我关着门觉着他俩还是声音很大。爹爹在床上输着液，吃着我一口口喂他的西瓜，他说：好甜啊！黄毛妮，西瓜真是好甜呀……听着弟兄俩的吵闹，老泪纵横，流了满脸，我也跟着掉泪，屋外那俩家伙还在吵，也懒得理他们。一直到现在，那俩家伙还是不和。

隆央卓玛在《父亲》的歌结尾里唱到：儿只有清歌一曲和泪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都说养儿能防老，可你再苦再累不张口……

老爹爹去世后尸骨也埋在了河南，再也无人像他那样宠爱过我，写到这里，几行眼泪，一声长叹息，都轻轻轻地掉落在地上。窗外秋色还不浓，叶绿草绿，还有不少花开。

渐行渐远渐无情

见字见情.........{:soso_e160:}

霜月知我

渐行渐远渐无情 发表于 2014-9-19 11:12
见字见情.........

是哭了，不过写得很松散，未必好，以后再改。{:soso_e160:}无情哥好，喝茶。

草长鹰飞兔藏

回忆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要尽量美好起来。

霜月知我

草长鹰飞兔藏 发表于 2014-9-23 13:20
回忆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要尽量美好起来。

生活里酸甜苦辣咸，五味具有，随意吧，哪能那么齐全？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