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笔记之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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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笔记之燕子】

       上个月回安徽老家呆了几天，出门这么多年以来，基本上在正月初几兴致未尽就出门了，接着在外一呆就是一年，一年将近结束才又回家。盛夏时候回家的机会是极少的，所以家乡郁郁葱葱的风光还是给了我新鲜感，与春节时一片枯落破败的景象完全不同。放眼望去，满是绿色，蜻蜓停落指尖，树上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蚂蚁沿着池塘边的栅栏爬上一下午的时光……空中翻飞的燕子就象久违的朋友，让我内心有了一点小小的激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子，远方的游子归来，你们是否也觉得我似曾相识？

       燕子有两个故乡，地北一个，天南一个。秋天去，春天来，燕子如何选择地方筑巢？会不会眷念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巢穴？燕子都会选择向阳的暖和地方做窝，屋檐下、横梁上、门廊甚至房间里面。“燕子归来寻旧垒”，我妈说这一年的燕子会再次来到上一年自己做的窝。惟有自己营造的巢穴才能让自己倾心，那里不仅是自己辛勤劳动的结晶，还记录着往昔生活的气息，有天伦之乐，有欢笑，有血泪……

       燕子很喜欢在我家做窝，楼上楼下，屋檐下、房间里总共有五六座燕子窝。对在房间里做窝的燕子，我妈总会打开一扇窗让它们自由进出。我妈说，燕子是神鸟，到谁家来做窝会给这户人家带来福气。燕子从不怕人，即便窝下人来人往，燕子照样进进出出，旁若无人。而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有的燕子窝做得很低，甚至触手可及，然而从来没有人去破坏打扰。我想不到还有哪一种鸟能象燕子一样，和人类的生活如此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燕子基本上是雌雄双飞，但也有落单的，还有很多燕子在迁徙途中殒命。我妈说一个夏天一对燕子会孵上好几窝，每窝四五只小燕子。这便保证了燕子种群得以繁衍不息。我爸说有时会有紧急情况发生，有的燕子着急孵蛋而窝还没来不及做完，这时会有其它的燕子帮忙加紧衔泥做窝。我敬佩燕子的互助精神，也惊叹它们如精灵般让人不可捉摸。

       燕子以蚊蝇、蜻蜓、小虫子等为食，当雌燕雄燕衔食归来，四五只小燕子站成一排，个个张开大嘴，噗嗤噗嗤直叫，燕子父母一次只能喂一张嘴，但从来没有一个小家伙会被落下。就这样一次一次往返，捉食喂食，乐此不疲。偶尔也有传递失误的时候，小虫跌落到地上，这时燕子父母便会放弃它们，飞走重新觅食。

       小燕子要排泄的时候，父母会用嘴接住粪便，然后将粪便衔在嘴里飞到较远的地方扔掉。小燕子不会将粪便随意拉在窝里，燕子对卫生要求还是挺高的，只是不知道晚上一窝燕子睡在一起会不会很热？我想，燕子在做窝的时候可能也考虑过通风、降暑等诸多因素的。

       当小燕子羽翼渐丰的时候，燕子父母会引导小家伙们练习飞翔。小燕子先飞身俯冲落到地上，父母在它们头顶不断盘旋，鼓励它们尝试飞起来。小家伙们不断尝试，先低空飞行很近的距离，然后一点一点进步，慢慢地逐渐飞远飞高，先是飞上树枝、屋顶，然后是更高的天空。当小燕子完全会飞时便会自立门户，“举翅不回顾”。一开始的时候小燕子还会来串门，看望父母，然而一段时间以后，小家伙们便再也不会回来了，只留下思儿切切独悲鸣的父母。白居易诗云:

燕诗示刘叟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
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
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
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
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
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
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
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
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
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
燕燕尔勿悲，尔当返自思。
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
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悲剧偶尔也会发生，有的小燕子羽翼欠丰却火急火燎地想学飞翔，或者有的不小心，它们从燕子窝跌落到地上而摔死。当我爸在二楼北面房间门后发现一只小燕子时，这只脆弱的小家伙已经死去多日了。可以想象，当燕子父母发现少了一个孩子而遍寻不着时一定悲痛欲绝，为自己的呵护不周而深深自责。

       雀占燕巢时有发生。麻雀比较懒，常不做窝而占燕子窝。麻雀霸占燕子窝通常是在冬天，那时燕子全部都早已迁走了，只留下一座座空空的燕子窝。这时，麻雀往往会偷偷溜进燕子窝，安家落户、生儿育女。等到了来年的春天，燕子飞回来了，一旦它们发现自己的窝被不速之客住过以后（被麻雀住过的燕子窝会留有麻雀的气息），燕子便不会再住进去了。我爸妈常常在冬天将纸团布片之类的塞在燕子窝里，以防止麻雀溜进去，到来年燕子要回来之前再将这些纸团布片取出来。但也有疏漏或纸团布片跌落的时候，这样便给麻雀钻了空子，将燕子窝变成了自己怡乐的家园。

       我认为燕子窝既然让麻雀给占了，那也就算了，也不能对麻雀赶尽杀绝，虽然麻雀有时偷吃粮食，不大招人喜欢，但我们还是要善待麻雀的。我家一楼南面的门廊上有一个燕子窝被麻雀住着，我妈想把它们赶走。听说奶奶要赶走麻雀，女儿赶紧给我发短信：奶奶要毁掉麻雀窝，怎么办？怎么办？我立马回复：赶紧阻止；告诉奶奶，善待动物，会有福报。随后，女儿回短信：万幸，小麻雀还在。

       一年一度的归去季终究还是来了。一夜秋风乍起，天气渐凉，这里已经不再适合生存了，燕子准备向南方迁徙了。大批的燕子聚集在一起，电线杆上、房顶上，一排又一排，象一场宗教仪式。迁徙是它们的例行的常规、习俗和宿命。每年的这个时候，它们的心情也许是异样复杂的，它们为明天作谋划，集体迁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他们还要安抚不安定的气氛，老燕的躁动和新燕的懵懂。舒适的时光终于要过去，纵有万般不舍，却不得不跟美好说再见。是该走的时候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对这个夏天刚出生的燕子来说，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边，从没有作过长途跋涉的旅行。“喃喃教言语”，即便父母已言传身教，但对它们来说，毕竟是第一次，对于遥远，对于迁徙，还没有什么感性的认识。而即将要动身前往的遥远的地方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温暖而陌生的，令它们兴奋又无限向往。然而迁徙是有着巨大挑战的，途中将有各种艰辛和磨难，并不是所有的小伙伴都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某天清晨，突然地，不见了任何一只燕子的踪影，好象被谁施了魔法一样，似乎整个村庄一夜之间就被掏空了。燕子，集体出发的当晚是不是明月当空，夜凉如水？

       自孩提时起，我多次在梦中为燕子的离去而怅然若失。所以现在看到燕子飞舞，竟然还会激动，尽管孩童时的那些燕子再也飞不回来了。

       如今，跟燕子一样，我也在远方筑巢安家，定期两地迁徙，带着妻女。但我们为了各自的营生，总是擦肩而过难以照面。愿生活在我家的十几只燕子都能平安到达目的地，回到远方你们另外一个故乡，回到你们另外一个家，明年再回到我们共同出生的地方，回到我们共同拥有的这一个家。

Stone
2015.8.23初稿
2015.8.25修改

啸龙乘风

燕子会选择筑巢的人家，真的是很有福气的人家，定是房子的朝向等各方面居住环境良好，再就是那户人家定是很和善的，不会嫌弃和打扰燕子。{:soso_e179:}
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燕子，能看到你分享的这么细致的燕子生活，我感觉好开心啊

郁小简

好久没有见过燕子，被你勾起回忆了{:soso_e181:}

疏雨滴梧桐.

学习了，以前对燕子没有这么细致的了解。这篇让我想起了儿时的一个故事。

stone

感谢诸位的阅读，请多指点。惭愧，假期有限，观察不够深入，而多有疏漏。

南草萋萋

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
雌雄空中鸣，声尽呼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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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耐读的文字，记得每次我假满离家时，母亲说过，她想做一只鸟，随时的飞来看我。。

梦纱莲影

楼主好。对燕子的生活习性写的细腻，可见作者做事认真，对事物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