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哨

梦泽湖仙人

[这个贴子最后由梦泽湖仙人在 2004/05/28 09:45pm 第 1 次编辑]


    离开故乡三十多年，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难免不思念，思念的更多的自然是家乡的人。俗话说：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思念极了，会静静地盯着一只泥捏的猪八戒看，思绪已远远飞回二千里地的故乡。
    去年冬天，我冒着严寒，回到阔别的故乡。
    刚踏上村头的小路，忽然，从小巷里冲出一群七八岁的孩童，为首的一个举着小竹棍，嘴里胡乱喊着冲呀，杀呀的向我冲杀过来。我忙让到一边，怕我发福的身体在狭窄的小巷里挡着他们。可终于为首的那个孩子还是撞上了我，我一个趔趄，待站稳，穿着米黄色皮夹克的为首的孩子已冲过了“警区”。我眼睛一亮，发觉那孩子同我记忆中的一个人是那么相象，我再仔细看时，那群孩子已拐过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进到老屋，祖母异常惊讶，招呼我坐下，依然象小时那样拉住我的手，生怕我会再一次从她身边溜走，泪水早已从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淌下。我与祖母聊了会儿话，她佝偻着腰忙活去了。我脑子里依然是刚才那孩子的笑脸和顽皮气，童年的记忆在脑子里翻腾。
    童年时代的伙伴，也还有记得的，记得最深的却只有哨一个小伙伴了。
    哨与我同岁，却比我要懂事的多。在我们南方农村，家里的老大无论男女很早就承担起家务活，象打猪草、插秧、担水做饭。哨在家里排行老大，家里的一切家务活自然落到他的身上，这也过多地锤炼出他过早成熟的性格。
    每天一放学，伙伴们书包一丢，挎上菜篮，相邀着从村头叫喊到村尾，一会儿，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伙伴们就汇集到哨家门前的槐树下，哨依然象一位将军，一声令下，伙伴们一窝蜂地飞向田野。
    我在家里排行最小，连菜篮的边都摸不上。一想到不能和他们一起去田地里疯闹，更不能去村后坡下的塘水里嬉戏，我的心里就直痒痒。每当这时，我就央求大姐把打猪草的篮子让给我，祖母这时就虎着脸不让我去，说我年岁还小，怕连菜篮也提不动。我便嘴一噘，挎起比我矮不了多少的菜篮，撒娇地说，我都八岁了，都成小大人了！你瞧人家小哨也只有我这般般大。我故意把这般般大几个字咬得很重。祖母和大姐被逗乐了，终于让我去了。
    田野上，我们闹作一团，那一块块绿油油的草地，让你打个滚，翻个跟头，舒服个够。玩累了，小汗衫一丢，扑通跳进清得见底的塘水里，比赛谁戏水好。哨这时象个水虾，那一弓、一伸动作娴熟，每次比赛下来，总是我们输给他。傍晚，太阳夕下，我们依然象凯旋的将士，挎着满满一篮子猪草，哼着不成调的歌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哨在伙伴中有很高的威信，我们都听从他的指挥，村子里经常有我们欢快的笑声。哨有一套捏泥人的本事，捏出来的孙猴儿手持如意金箍棒，用手搭作凉蓬，眼望远方探着路；还有挺着大肚皮的猪八戒，一只手还抓着一块西瓜。捏的小泥人惟妙惟肖，使我们目瞪口呆，伙伴们个个缠着他讨要，就在这时，不知谁在后面推了我，撞碎了泥捏猪八戒。他一看，一把抓住我的手，喊道：“你赔，你赔！”被他抓痛的手使我大叫起来，心想，不是后面有人推我，我才懒得挤碎你的猪八戒，气恼地甩开他的手，说：“啥了不起的，不就一个乱泥捏人呗！”他眼眶里有晶莹的泪珠在打转，委屈地说：“这是我花了三个晚上才跟我姥爷学会的，你一定要赔！”我知道哨的姥爷前不久才去世，这个泥捏猪八戒对他的意义……可我显然被他的不依不饶惹怒了，终于喊出了从大人口中学来的顺口溜：
   
             “小哨，小哨，吹笛锣；
               拿钱来，买媳妇。”
    他急了，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边抹眼泪边说：“小三，我告你婆婆去！”我听了远远地跑了，生怕祖母知道打我的屁股。不过他可从来没告过我的状，第二天依然又来我家邀我上学。
    哨不但是我的好朋友，在学习上也常帮助我。记得那时，他当上了我们的学习值日。一天上课，我被老师点名上讲台演算一道题，我演算不出，同学们望着我使劲地笑，我窘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哨站起来大声制止同学们不要笑：“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说这些题你们都会做吗？”那神情就象哥哥在护着小弟弟。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双眼却又紧紧盯着老师的黑板。下了课，他给我讲解那道题。
    不久，我随父母一道到鄂西北山区参加三线建设，要离开南方的农村。临上车，哨赶来了，捧来一大堆泥捏人，有美猴王、吃西瓜的猪八戒，还有一只吃着青草的小白兔。我哭了，哭的很伤心，为我要远离我最好的朋友……
    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从那以后，我一直没有见过小哨，这次回来，主要也是看他。
    哨住的老屋已翻成了红墙白琉璃瓦的四层小洋楼，值得追忆的是门前的那棵老槐树，被肆虐的西北风吹落的只剩几根枝条，龟裂般的树干显露出历史的沧桑和时代的变迁。
    我敲开了门，探出一个小家伙的头，哟，是早上在村头撞上我的那个小兵娃。我有些惊讶他的相貌，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浓浓的眉毛，所有这一切，分明是三十年前的小哨。
   “叔叔，您找谁？”小家伙觉悟还蛮高，只把院门开了一个缝。我想逗逗他，就又唱上了几十年前的歌谣：
                  “小哨，小哨，吹笛锣；
                    拿钱来，买媳妇。”
    他惊喜地说：“你找我爸爸，我到田里喊。”他冲屋里喊了声妈妈来客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听见院子里传来汽车的欢叫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进到了堂屋，从他走路的姿势我认出了他就是我离别三十年的童年伙伴小哨。“小三，你可回来了，这一别就是三十年……”哨过于激动，手重重地捶在我的肩膀上。“这次出差到省城，顺便回来看看。”我的肩膀酸痛，才感觉到他的这一捶的分量可不轻，五大三粗的人吗！
   “芬兰，快倒茶出来。”哨对里屋喊道，指了指客厅里的真皮沙发示意我坐下。一会儿，一个年轻妇女端上两杯浓浓的煮咖啡，后面跟着那个小兵娃。哨介绍：“这是你芬兰嫂子，这是我儿子兵兵。”他指了指躲在他母亲身后的那个小兵娃。
    我看着那个小兵兵，又看看喝着咖啡的哨，他们有着同样圆圆的脸庞，哨一双浓眉大眼写满了智慧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小兵兵眼里更多的是无暇的稚气和童真。小兵兵终于认出了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笑了，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留意到客厅里的摆设，三十四寸的长虹彩电，一组时髦的红松木家具和沙发，以及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这一切在城里也不是我们这些工薪族所能拥有的。
    我羡慕地说：“你这些年一定是发了！”
   “那还有不发的吗？前些年我承包了村里的二十亩蔬菜大棚，搞起了大棚种植，后又租下村后坡的那口鱼塘，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七八万的收入。院子里的东风轻卡也是上个月才买的，专门给城里运送大棚蔬菜……”他语气里充满了激情。“我还准备再租下村头的那座叫金凤凰的荒山，好好开发一下旅游资源，把城里的人都吸引到咱们乡下来做客，来尝试种种地，采采果的收获乐趣！”他越说越激动，顺手抱起身边的小兵兵，信心十足地说道：“儿子，你快长大，好好学习，将来为咱们村管理好这绿色山庄。”
    谈了很久，已近午时，吃完午饭从哨家出来，我感慨万千。
    太阳出来了，照得大地暖和和的，村子里沸腾起来了。

萧烟南亭

、、、
真是兄弟情誼，故土情深呀！
闊別故鄉三十載，兒時的玩伴，如今俱已妻兒為伴，有各自的一片天！
這樣的常景在生活中很多見，但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容易感到那樣的心情
、、、、
謝謝樓主帶來這樣一份的親情之覺
也希望在他鄉的你一切順利！
送一首曲子吧，在這樣的夜裏聽起來，就讓鄉情濃濃的彌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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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子宋

“小哨，小哨，吹笛锣；
   拿钱来，买媳妇。”
咱也回忆一下童年吧。呵呵。置顶

梅笛

喜欢这种乡村的气息。它是我们情感的魂。

庄周梦蝶

一屏真情字，两眶晶莹泪。

玄霜降雪

非常纯朴的语言演绎非常淳朴的感情,
在钢筋水泥筑成的寂寞城里,
这样的感觉如夏季清凉的风....
谢谢!
希望能继续.
看多了无病呻吟的文字,
只有这能让我感动啊!

清风雾江

蒙蒙胧胧中朴实的言语传达最真的情
咋一看平淡无奇
细一品味才知其中真味

江南一混

以前没有乡愁，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
现在没有乡愁，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
乡愁已解，聊以自慰。

心绿成荫

写得真好，如沐春风。

飘雪的冬天

亲情是人类最朴实最真诚的情感！~

旖旎

[这个贴子最后由旖旎在 2004/06/01 08:02am 第 1 次编辑]

故乡对我来说;欲归去便是隐隐的激动与心跳.那份纯真是心底唯一的青草地!

词宋

“去年冬天，我冒着严寒，回到阔别的故乡。”此语有鲁迅《故乡》的味道！

萼绿华

如此质朴的语言，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的童年、我的伙伴、我儿时捡麦穗的情景。

思涯

不错

思涯

没有刚同
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