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岁月如风——路

清斋闻涛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清斋闻涛语在 2004/10/11 06:40pm 第 3 次编辑]


       那条弯曲的路走了二十几年，只看到旁边灰色而冷漠的石头房子，稀疏林立的电线杆，偶尔抬起头看到天空中或灰或白的云朵悄然悠闲地流过，间或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扑腾着翅膀从苍穹中回到它们该回去的地方。然后二十几年弹指一挥间倏然而逝，回首来时的路，那些从小到大的脚印已经变得茫然。
     六岁的小泽问我：“小姑，你知道这条路一共有几颗树吗？”我认真搜寻记忆里的碎片，竟然拼凑不出来。小泽说：“小姑，现在没有树了呀，我听爸爸说以前这一带种了很多树。”
     那天对着清晰的水银镜，我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迷茫。很长的一段时间，对着镜子只是简单地检视自己的衣着容颜是否端庄。对着镜子做尽各种微笑，对着镜子喊加油的时光不知从哪一年里便不再有过。幽蓝的台灯旁边，青绿色封面的日记本蒙上一层灰尘，用指尖轻轻一掸，一道凌乱的指印漫漫延伸开去，指印所及处的绿与灰尘下的绿一明一暗，炯然不同，如以前的心和现在的心。
     模糊想起黄永玉先生的一本集子《我的心还是我的心》，许多年以后淹没在尘世中的人几人尚有如此纯然的情操？
     许多年以前，那条路确实种了很多树，还有很多野生的植物。印像最深的是芦荟，童年时期蹲在那些零乱丛生的芦荟旁边想像尖利的刺忽然扎在手指上的感觉——疼痛，很深的痛。有时候，闭着眼睛从路中间一飙而过，那些想像中的刺便不会扎到身上。那条路的芦荟渐渐消失了，路却变得越来越窄，一幢幢灰色的石头房子鳞次栉比，填补了本来空淡的路，也填补本来空旷的心。
     许多年以后，房子里面的人已经成了熟悉的人，见面点头，微笑，打招呼，摸摸嘴角，笑容有些许的僵硬，招呼的话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寒喧也永远是那么几句。
     路的中间有一颗梧桐树，小的时候附近一带的大人做米糕时总会去采几片来铺在下面。树的下面几乎每天都坐着一位齿动发稀的老人家，笑咪咪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很少人向他打招呼，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有一天年少的我鼓起勇气拿着一块米糕塞到老人家的手上，很坚决地对他说：“给你吃！”他张着豁齿瘪塌的嘴呵呵地笑着。
     一个澄蓝清澈的日子里，背着书包从树下走过，那张歪斜的木凳还在斑驳的阳光中瑟瑟立着，老人家却从树下消失了。从此那张木凳一直空着，更沉重地腐朽然后消失。忽然有一天在利刃如雨中梧桐树也倒下了，只有过年才能盼到的米糕也开始被丢弃在泔水桶中，终天连米糕也没有人做了。
     那条路上曾经是一个喧闹而浑然天成的动物园。有张冠打架的火鸡，有伸长脖子到处追人的大白鹅，有到处觅食瘦骨嶙峋的狗。
     我常常哭着跑在那条路上。哥哥总是大声地对我说：“笨蛋，见到狗不能跑，你一跑它就追你。”可是我怕，仍然不停地奔跑，仍然不停地被狗追。大白鹅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人都要追，哥哥和其他的伙伴速度奇快，每次都能安然逃过一劫，而我的年纪最小，每次都是尖声哭叫着，然后哥哥会再回头拉着我。有一天，他们几个男孩子带了好些竹竿把鹅狠狠打了一顿，鹅的主人依依上门告状，那些参加整鹅行动的男孩不是被骂就是被打。
     而今路上那些飞扬的尘土已经被厚厚的水泥封住了。火鸡和大白鹅只能在市场上重见，但不见了当年路上的意气风发。狗有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叫“宠物”，嫖肥体壮，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哥哥他们早已结婚生子，奔走在人生自己的轨道上。我们在岁月的轮回中已不见昔日的影子。
     总会有一些简单的遗憾 简单的一如从前/总会有一些/一些改变 随着这岁月变迁/弹指一挥/一挥间多少心事/拥挤的人群 又拥走了多少故事。在那条路上，当晕黄的路灯取带了原来羸弱的手电筒的光，当冰冷坚硬的水泥取代了原来松软清香的泥土，当最后一颗树悄然地倒下、消失，当原来的人慢慢地长大、老去、当新的一代在其间蹒跚学步，我们早已不在路上驻足观望。               

庄周梦蝶

人是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