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红颜素心 情真如水

小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小语在 2004/09/16 05:36pm 第 3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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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唯愿造化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
                                   ——甲午八日泪笔   脂砚斋

     夜色沉沉，寒漏声催。只天空一弯冷月，静静照着西山边的几间陋室。
     人声寂寂，先生已经睡了。
     轻轻研墨，轻轻展笺，她要把先生白天所写的文字重新誊录。然后用心点评。
     然后，她会署上“脂砚斋”。——这三字，出自薛素素脂砚，盒盖内有“红颜素心”四字。
     她喜欢“红颜素心”，喜欢这字里所蕴含的清心坚执。夜深人静时，只有她，径携“不尽情理之妙评”，来对先生“不尽情理之痴文”。
     现在是乾隆二十五年，距《石头记》初有抄定本，已是六年。先生今年三十七岁。
     六年的时间如飞而逝，他们是这万丈红尘中不离不弃的两个痴儿，沉醉于一部书中，忘却身前身后事，不计身后身前名。
     天寒，室内置了火炉，炉上有铜丝架，蒸透过的沉速香，离火半寸许，被火徐徐烘着，其香幽韵而无烟，正是先生所喜欢的。
     沉速香年代已久，透过香味，年少的她和他隔着岁月的烟尘素心相对。而如今，却是兴衰历遍，沧桑阅满。
     她的目光自七十五回掠过，回前有她的笔迹“缺中秋诗，俟雪芹”，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先生后来到底补上了中秋联诗，只是却也续得心碎神伤。而现在，看着“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两句，她也怔怔地垂下泪来。
     面对先生的文字，多少的昔日总会如流光片羽般自心头拂略而过。少年时的那座园子，园中的姐妹们，去的去了，散的散了，都已杳杳，再无踪迹可寻。她和先生之间，亦经历了人世的种种悲欢离合。
     但她懂他，她惜他。
     这几年，两人四处漂泊，先是寄居在西城石虎胡同，但寄人篱下终不宜，不如著书黄叶村，在朋友们的帮助下，终在此处落脚，转瞬也将三年。
     生活清苦，但好在遂心随意，了无挂碍。朋友来访，她拔钗沽酒，不动声色。先生的爽爽笑声响在室内，她的心柔和如水。
     去年起，她开始在批语上纪年，好为日后的回忆理清时光的枝蔓。只是，百年之后，我和他，怕也无踪了罢。她想着，微微摇了摇头，浅浅的笑。
     这又何妨，能与先生劫后重逢，已使她对上苍深深感恩。岁月如流，身世浮沉，昔日的繁华已成烟云，但内心的这份相知相惜，却足以抵挡岁月的风风雨雨。
     在先生生命的秋天里，她与他慎重沉稳地相爱，虽然二人的心，都早已不复少年时单纯而热烈的那一颗。
     一部《石头记》，续来多少艰辛，外人终不能解。每每写到宝玉，先生笔墨总是惨怛，别人哪知，这是先生自喻自况呢？奇苦至郁呵。
     生活的艰难困苦，曾令先生想过弃置；彻悟后的空茫悲哀，又曾令先生想过弃绝。割不断的放不下的，始终只是身畔的她，凝作冰雪墨的珠泪暗洒，和素心相对中的那份坚执。
     她是他的红颜。将坎坷历遍、生死看穿，容颜依然情真如水；任沧桑阅满、红尘翻滚，双眸依旧明净似星。
     少年时的她，清纯的脸上总会带一点久病的憔悴，她披着红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和他一齐踏雪寻梅。
     她浸透冰雪般的容颜，是他此后岁月中的心牵心系；她的那份灵犀相待，使他可以面对红尘的种种悲凉。一部红楼，他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身边幸而有她，始终温柔相待。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此心真处，心中再无风雨。


     冬夜的山村，枯寂，空落。万物无声。
     烛光摇了一下，她起身，持剪剪去多余烛心，看着灯花堕下，瞬息无影。而三年后，先生亦将因爱子痘伤，感伤成疾，先她而去。灵飙一转，一如这夜风中的灯花，瞬息无踪。此后天人永别，茫茫世上只余她，空将心字冷成灰。
     夜深了，持笔既久，此时方感手凉。她轻轻呵手，然后走过去，替先生轻掖被角。墙上，是先生为她绘制的簪花小影。
     这是庚辰年，她的目光自书本划过，静思片刻，她在素笺上写下“脂砚斋四阅评过”。

大珠慧海

  
  恨甚么天年不假，说这般紫玉红霞。祭春春老，拜月月残。一曲回肠，断尽红炉小篆香！

小语

总翻脂批红楼，“脂砚斋”，这位神秘的女子，每每令人神往。有人考证说“脂砚斋”三字出自薛素素脂砚。砚盒底有小楷书款“万历癸酉姑苏吴万有造”，盒盖内刻细暗花纹薛素素肖像。画像出于仇十洲之女仇珠的手笔，旁题“红颜素心”四字篆文，砚边刻隶书小字“脂砚斋所珍之砚其永保”。
不管是真是假，只是喜爱世间存在这样一方砚台——“能书，作黄庭小楷，尤工兰竹，下笔迅扫，各具意态”……慧黠的名妓薛素素，“仇十洲之女仇珠”，想着都对此砚神往。
红楼中亦用仇十洲的画来比宝琴，鸳鸯说宝玉与宝琴踏雪寻梅，象极了“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
小语心中的脂砚斋，是黛、钗、湘、宝琴四人的综合，翻着脂批，总是隔着岁月为她欣喜，亦为她心痛。如此女子，俗世能有几人……
因而有此文。

青丝飘飘

那个字，有谁能真正明白的呢，又有几人能道得清讲得明的？仅先生一人亦！

梦中痴人

“茫茫世上只余她，空将心字冷成灰”，如泣如诉的文字，如泣如诉的音乐，你不怕催断他人肝肠吗？

枫在风中

一箫哀怨,两行清泪.
华年似水,只为君而美丽.

大珠慧海

冷雨幽窗不可听，
挑灯夜读《牡丹亭》。
人间亦有痴如我，
伤心岂独是小青？

远箫如梦

此作品文辞雅美，读后只觉得，对曹氏之生平不作过细致了解，对红楼不用心读、不读至痴者，断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小语啊小语，如此作品，为何不发到红楼阁？小语是从何得知脂批的时间的？写得如此严谨细致，最近一定是读过许多研究文章。欣赏！

落花漫天作雪

下面引用由梦中痴人在 2004/09/17 08:26am 发表的内容：
“茫茫世上只余她，空将心字冷成灰”，如泣如诉的文字，如泣如诉的音乐，你不怕催断他人肝肠吗？

品

心亦的文字，就得用＂心＂去读！
一篇好的文章，就是作者把自己的心怀情感用文字符号表达倾诉出来，再有读的人把文字符号转化成情怀去感触．．．．．．
好文章是写给那些能够读懂它的人去感受的！

意翔斋主人

对红楼喜爱不起来。也不知为什么。这里有很多红学爱好者。此文关于红学的我不敢说，只是觉得神思杳远，当如楼上有人所言，非深入其间不能思，不能言。
至于这首葬花吟，道尽古今之人断肠心思。每每听之，总不觉黯然已神伤，却又着了魔咒，爱之不悔。

小语

下面引用由大珠慧海在 2004/09/17 02:37pm 发表的内容：
冷雨幽窗不可听，
挑灯夜读《牡丹亭》。
人间亦有痴如我，
伤心岂独是小青？

谢谢大师！
昨夜雨无声，
今宵谢相问。
寥落悲前事，
秋色点黄昏。。。

另：谢谢大家！文章写出，有人用心来读，有人读懂，是幸事……

独听松风

如泣如诉的文字，如泣如诉的音乐，红颜而素心，真挚如此。

走过

无意走过，有幸见小语君又出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