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日记之四

蒙面佐罗

2000．4．19．
终于找到了――吴江市同里镇――我梦中的水乡！
如果说，周庄与她有着同样的小桥，同样的流水，她却还给我以宁静；如果说，周庄与她有着同样多的店铺，她却把店铺剥离到镇外，还我以纯朴；如果说，她还不如周庄名气大，没有纷至沓来的游客，那却是她的幸运，还我以农家的悠闲；如果说，周庄的景致集中而紧凑，令人感到举步间便可以穷尽的话，她却有着开阔的格局，倘佯其间，步换景移，直到你走累，还我以期待中的开朗与疏阔；如果说，你总在心里隐隐感到周庄的船娘睁大眼睛瞥你的钱包时，她的船娘却穿戴着阿庆嫂式的大襟褂和粗布头巾，神态闲豫地摇着橹，还我以轻快与欢乐；如果说，周庄的旧式宅院略使人感到当年士绅起居的过分豪奢考究的话，她的退思园却不但别具匠心地将楼台亭阁融汇在小小花园中，取得了“纳须弥于芥子”的中国园林特有的风韵，而且当年主人的琴棋书画，各有洞天，春夏秋冬，各得其所的雅致，能还我以浓厚的文化氛围，叫我弄明白了什么是富商，什么是文士，尽管他们都很有钱……
于是，我懒洋洋地靠在洁净的、油漆锃亮的小船上（不知为什么，我宁愿称它为小舟或扁舟），听着橹的吱吱声和桨叶的轻飘飘的拨水划声，一直驶进了我的江南梦。
船儿在窄窄的河道中摇摇摆摆地向前滑动，巨石砌成的岸整齐而古旧，上面完整地保留着旧式拴船的穿鼻石，不知当年这里曾拴过多少直航上海、杭州的船？夹岸的新柳，低垂着嫩绿的枝条，蒙络摇曳，象是要拂一拂同样嫩绿的水；不知名的小花从石缝中偷偷地窥视不时逡巡而过的船，风一过，她们就羞涩地招招手。小桥一座连一座，平板型的直截了当地将两岸接在一起；圆穹型的却酷似弯起的腰；覆斗型的线条硬朗，托起平整的桥身，似乎欢迎过客在上面歇歇脚；从最近的桥弧望过去，一连串的桥弧渐远渐小，将无限的情趣锁定其中，让你一个接一个地穿行过去，一路品味下去。象所有江南小镇一样，岸边通常是一道又似栏杆又似座椅的石栏，既是安全的屏障，又是休憩的去处，小贩也不时地将它当作临时的柜台。天有点儿阴，两岸的柳荫和石栏象是涂上了一层深色，活脱一幅重彩水墨画；岸边的三三两两的居民就在画中或闲闲地走着，或象我这样懒洋洋地倚着，或在树荫下立谈；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婆坐在竹椅上，老眼昏花地打量着过往的游客，也或许在追忆早已着逝去的豆蔻年华，也或许只是惦念着去上学的小孙子，谁知道呢？在这幅画中，在这场梦中，我只感到了平和的宁谧和悠闲，时间仿佛突然放慢了脚步，突然失去了现，代的速度感，只是一个心眼儿地想躺倒，彻底放松疲惫的身心，溶进这片令人醺醉的静、静。
诗人戴望舒在《雨巷》里曾恋恋地写过一条微雨中又细又长的小巷，一位丁香色的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那情景从我的少年时代便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从北京动身是就企盼着这样一条巷子；有人说常熟有，有人说苏州有，也有人说木渎有，言人人殊，其实它就在这里，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是在登岸时发现的，叫串心巷。真的细，真的长，高高的粉白墙夹着这小巷。没有细雨，但阴阴的天却也多少营造了那萌动了少年心的懵懂的气氛；没有丁香色的姑娘，没有油纸伞，只是蓦地晃过了一位老太太的身影，就是她吗？当年的丁香色？我屏息走了进去，走进了丁香色；很静，我也想撑一把纸伞，回到少年……太有趣了，小巷的名字暗和着初恋的朦胧，串心。象丘比特的金箭，串透了两颗异性的心，从朦胧走向阳光灿烂。中国人爱说月下老人拿根红线去挽住两位素不相识的男女，未免显得迟缓，软绵绵的，磨磨蹭蹭，不够刺激；欧洲人则不，干脆用箭去串，显得利落、刚烈，有突然性。其实爱情何尝不是这样？往往是突然降临，猝不及防，瞬间崩溃，来得快，但也甜甜的；大概欧洲人是对的。串心。串心巷。笔直的串心巷。象一支笔直的箭。
这就是我的梦，江南的梦，水乡的梦，小桥的梦，雨巷的梦。

     2000．4．20．
这个字就用在苏州附近的一个小镇叫做“甪（ｌù）直”，也是我久仰的地方。可惜，象木渎一样，让我颇感失望。木渎的失望在于她被现代的发展所同化，而甪直的失望在于她的残破和散乱，唯一令人流连的是，她残破的自然，岁月的痕迹深深地刻在桥上、石上、瓦上、墙上、树上……这残破的江南梦，也挺美，叫人微微心酸。同样令人失望的是，甪直的姑娘也象小叭狗般圆圆胖胖，虽然肤色白，难怪江南产大阿福。
别了，甪直人！尽管你让我有些沮丧，但我愿意再来，为了你自然的残破和散乱。
    明天就要去上海了，在告别水乡之行时，仿照宋朝婉约派词一抒观感，词牌是我自创的，不知后人会不会承认？
                          姑苏春
                               戏拟宋婉约词，并自拟词牌，以记苏州水乡行
          粉墙黛瓦，饮马桥头夕阳斜。看玲珑石，绣球花；绞绡横披，兰艇轻摇，
      直入深巷弯弯西子家。去！去！玉人歌吹到天涯
      记否？ 春池水边看吴娃。 品水晶笛，明前茶；拂面柳絮， 绕膝汀菊，可堪
      小雨幽情洗铅华。休！休！石畔浣碧纱，若个村女艳如霞。

枫在风中

梦里水乡,我向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