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子欲养 亲不待(一个真实的故事)

拍手笑沙鸥

[这个贴子最后由拍手笑沙鸥在 2004/11/07 08:38pm 第 2 次编辑]

林先生跪在母亲墓前打开那包叫“桃酥”的点心时，眼泪扑簌簌滚落，一旁的我没想到六十岁的男人还有如此充沛的泪。听不到他喃喃什么，但是我知道地下荫翳中的那个女人正全神贯注、一字一字地解读这无声心语。和着泪他用手在地上刨出个坑，“桃酥”装进盒子埋了进去.之后，一个叩首伴着一声恸哭，我心颤了。
眼前浮现出美国电影----《那一端是天堂》里的一幕：小姑娘看园丁种花。园丁说，花在土里浇点水就长出来了。那天深夜，她被雨声惊醒，想起园丁的话，光着脚下床,把死去母亲的照片揣在怀里冲进雨中花园，刨一个坑把照片埋了下去，接着就专心笃意地守侯，期盼着死去的娘亲花一般的长出来。雨停了，母亲没有长出来，穿着白色睡衣的小姑娘撕心裂肺的痛哭.....
我想，思念娘亲之心全世界老人和孩子都是一样。
从墓地回来的那天晚上，在林先生下榻的宾馆房间，他向我讲述自己的过去。
“二十五年前，母亲离开了我，当时我坐在装满木头和砖头的拖拉机上，看着生我养我的村庄渐渐变小，我就知道，我还会回来！在外漂泊，无论这个世界多么精彩，我都无法成为别的地方的人。你给我的每封邀请函，我都保存在保险柜里....地处九州共明月，人隔千里同乡音。”
听他言我无法解释，难道我能说：我只是代表A市在与你联系？我发给所有海外同乡商人的信中都有那两句诗一般的语言？我们的目的是功利的？包括这几天一丝不苟地陪同，无非是想要你在家乡投资？
我歉意地听他讲述往事.
“穷啊，那时候真穷，穷的三十多岁都讨不到老婆，我和母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除了吃饭什么都没有了。”
“五岁时，父亲离开我们，那时我少不更事只会跟着母亲啼哭，眼泪没干就和小伙伴玩开了。母亲问我，你爹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便发呆，又开始哭......
就这么听他讲下去，渐渐地、一位母亲与儿子的形象在我脑海里逐渐清晰。
残月村边，疏星屋顶，一声鸡啼，一个迷迷糊糊的女人穿好衣服摸一把铁锨下地了-----不是鸡叫醒了她，时辰到了，她自己心中的天悄然亮了。穿过鼾声四起的村子，来到田间，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身影便在昏暗中动作起来。一下一下那么卖力，像练着一个姿势一个百年不变的动作。天亮了，一块地被新翻过，一捆柴火放在院子里，干活的女人不见了，她或许做别的事情或许困不住猫在什么地方打盹.....
这个女人没有名字，劳动是不需要名字的，劳动的人总是把名字放在家里人在外面，放的久了就找不到了。
不过她有代号，妞、后来是XX媳妇、再后来是XX妈。
这个女人爱吃”桃酥”，一生都没吃过几次，总奢望有朝一日吃个够。
有一天，她听着鸡叫却再也爬不起来了，癌细胞吞噬了她的胃。她认为自己不会垮掉，她认为自己比别人壮实，只是这次的胃炎好象比以往都重。
疼的厉害了，她忍不住喊：儿啊，给妈买点药吃吧！
儿子心头压座山。没钱给母亲做手术，就连医生说的那种特效药都买不起。看着母亲被痛苦扭曲的面孔，老实本分的他去偷去抢的念头都动过，无助的他在旷野的寒风中无数次乞求上苍的眷顾，回转过来，用两块钱买一包酵母片、一包维生素C还有几块“桃酥”。
回家告诉母亲，这药是特效的，吃了就会好的，母亲一次次坚信不移的把药吃下去，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母亲似乎怀疑了,她问:这药管用吗?儿子咬着牙说:管用,吃了就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处.
母亲在求生的等待中，双眼失明。
母亲在日夜的呼喊中，嗓子失音。
终于，她度过的所有岁月在无声无光的叹息中结束了，转眼成星，如飞而去！
罪恶感弥漫过儿子头顶！
儿子有钱了，很多很多，儿子当了香港豪义集团董事长，旗下有七家公司还有一家慈善机构，他周贫济困、怜孤恤寡，但总觉自己做的不够。
有一阵子，他拼命喝酒，连续几天不出书房，只要一清醒，就痛苦的不得了。那种痛苦，谁能体会？
母亲的照片就在书架上摆着，却常常不能重睹。
望着光怪陆离的橱窗、车水马龙的繁华和高不可攀的星空，幻化出和母亲在森林里迷了路，忽然母亲不见了，丢下孤独的自己守着山一样的“桃酥”。
他一万次的诅咒自己残酷，是我，是我用自己的手掐断了母亲苦心等待的生之希望！是我一掌把她推向黑暗的永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他颤抖地伸出三根手指，啜泣着说：三千块钱，就三千块钱，要是有三千块钱我母亲最少还能活十年，她还不到六十岁啊！
我的脸上一片湿漉。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母子感情是一切感情的起源和总结，一失慈爱，一生之事业仿佛莫有了根底，所有的快乐都不能填平这唯一的缺陷！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愧对父母是灵魂的惭愧，悔恨的刀痕永不消失，直到你走进坟墓都不会坦然！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小老百姓的追求无非是丰衣足食、亩产高点、小商贩有个长久摊位、税种合理一点、手里有点积蓄、有病有灾的能应付！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哪个国家能够对它的人民在困顿中给予常规性的援助，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使他们对金钱需求的底线得到保障，就不会有那么多拜金主义，它的人民几乎无须教导，自然而然地爱着他的国了.......
新宋体4

libie

无限的感动中。
好文章是不需要华丽词澡的。

雪中莲

世界上最伟大的是父母的爱,由我们呀呀学语到工作赚钱,只有父母永远都在照顾我们支持我们,当我们长大了,能让父母享福的时候,他们却离开了,消失了,活着的人何尝不痛.
让我想去仙逝的父亲,很痛很痛

紫狐狸

深沉的、朴素的、平凡的、却又是真挚的、伟大的、震撼人心的！
这便是亲情的力量！爱的力量！

蝶舞清狂

子欲养而亲不待
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我们有可能犯一千个一万的错误,可是心灵上饱受的苛责和鞭笞却没有一样比这个遗憾来得更深沉强烈!

黑色执戟者

谴责，内心永远不能安宁，
    尤其是自己的父母，难以忘怀！

会当凌绝顶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母子感情是一切感情的起源和总结，一失慈爱，一生之事业仿佛莫有了根底，所有的快乐都不能填平这唯一的缺陷！
这就是命

拍手笑沙鸥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目前，林先生虽然没有在我市投资，但他已经决定，为我市的福利院建设一座现代化的综合服务楼。
另外，在他生活过的那个乡里，建一座希望小学。
我只是写出了自己的感动，他关于母亲命运更多的叙述，关于那个时代个人命运的无常，我都没怎么着笔，我觉得我写不出来，即使写出来，也显得分量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