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灵山散记之七

蒙面佐罗

[这个贴子最后由紫狐狸在 2004/11/11 08:56pm 第 1 次编辑]

2000．7．14．
     揽镜自照，发现上山后可能是高山紫外线格外充足，肤色之黑超乎寻常，快成非洲班图人了。从不用防晒霜之类，想一想，今后还是不用，黑个痛快吧。

2000．7．16．
     今天有月全蚀，是从一位刚刚上山的游客遗落的报纸上看到的。但整个白天都是呆在云里，下午还来了一场雨，“山雨欲来风满楼”，怪风陡起，大雨如注，心想月全蚀算是吹了。没想到天一落黑，突然万里无云。于是，大家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步云石，一边讲鬼故事，一边看着月亮变了脸，好象慢慢地长满了淡黑的锈。服务员小艾说：“月亮咋那脏呢！”这比喻令人哭笑不得。
     月亮暗了，星星却格外繁密，遥看银河从东北流向西南，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星格外明亮。脏的月亮复明很慢，有些出人意料。

2000．7．17．
     云是雾灵山永恒的主题。月光下的云海却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这次来雾灵山的两大目标是：云海和佛光。等了这么久，这两个目标没有一点眉目，令人愁闷；所以，晚饭后例行的步云石之坐时乍一见到云海时，简直有些傻眼了。
     一轮圆、大、亮的明月斜斜地挂在左侧的山口，水一样撒了过来，在黝黑的叠嶂旁并列着另一座云的山，雄壮而高峻，有高峰，有幽谷，从云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倾斜地直插高天，迤迤逦逦向前压来，云脚翻卷着铺到我们的前方100余米处，蔚为壮观。云顶纾散不定，仿佛尽力吸收着月华，幻化成一种难以言传的亮而并不刺眼的灰银色，与云的黑暗处构成了难以言传的、柔和而又诡异的对比，仿佛是从炼狱中突兀漂来的一座冰山，一座波谲云诡的冰山。更加令人生畏的是，这座诡秘的巨山和银亮的云海竟然缓缓地向前滑动着，压了过来，漫了过来。确切地说，这是一片妖气十足的云海，这是一个令人心胆皆寒的奇观。
     几位女服务员终于逃跑了。我、司机刘和瘦厨子小蔡端坐在步云石上，享受着恐惧。云海终于漫上来的时候，云山终于压过来的时候，不过是通常的湿寒的雾气，一团团地从身边飘过，我们反倒回归了人间。

2000．7．18．
     返回的日期一再推延，北京今天是40摄氏度，一想起来就心里发怵，今天上山的人说，即使在山脚下的兴隆县城也热得大汗淋漓，更何况北京；但“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还有那么多事在等着办。江南之游结束时，曾自拟词牌《姑苏春》，估计不会有别人按调添词，俗话说得好，自己的孩子自己爱，只好自己来填了。
                  姑苏春
           雾灵山羁旅，得苏州游旧韵   
                蓝屋卜居，
                窗外楼头杉枝斜。
                采红顶天，
                金莲花；①
                拦腰轻雾，
                岚气如画，
                心绪遥接深山仙子家。
                去！去！
                云起云落到山崖。
                遥记，
                歪桃绝顶匡庐娃。②
                看紫气浓，
                烟如纱；
                晨寒殷殷，
                宿鸟惊飞，
                却把纤手崦嵫拨云花。
                嗟！嗟！
                俯仰岭参差，
                披衣闲看早晚霞。
① 红顶天是一种珍贵的药材，益气补肾，据说药效不在人参之下，长在岩石缝里。金莲花很美，金黄色，宛如佛祖的覆莲宝座，也有药用价值，据说喉部消炎，其效如神。这两种植物均生长在海拔1800米以上，只有在歪桃顶峰才采得到，是雾灵山的贵重特产。
② 一天，在顶峰看日出，遇来自江西学生，相语甚欢。顶峰名曰：“歪桃峰”，趣甚。

2000．7．19．
     本打算昨天走的，可陈经理非要我们再住一天，并声言食宿免费，他请客；话已经说到了令人无法拒绝的份上，而且大有不留一天就不够朋友，要和我们翻脸的模样。更妙的是，不知是因为经理陈觉得和我们相处甚得，大有相见恨晚之概，还是因为多喝了两盅，执意要住到我们的客房里，要抵足而眠，相谈竟夜，副经理拉都拉不住，弄得我们尴尬万分。山里人真实称。其实，那位老兄没说几句就呼呼地入了黑甜乡，相谈竟夜是免了，抵足而眠却是实实在在，只是那足有点儿味道。
     我和司机刘几乎彻夜未眠，3时许，匆匆起身登顶，经理陈仍在深度睡眠中。
     然而，绝然没想到的是，我的两大目标在今天早晨一起达到了：我们同时看到了云海和佛光！！当然，那云海和月下的云海迥然不同，很壮观但很平和，棉絮般的海，棉絮般的云山，翻翻滚滚，浩浩荡荡，逶迤直接旭日。佛光则是平生仅见，背向朝阳，浅淡的云雾中突然现出一圈虹彩的光环，约在百米开外，我和司机刘的影子清晰地映现在光环的中央；为了证实是我们的身影，司机刘手舞足蹈，当然，光环中的他也在手其舞之，足其蹈之，而我只有忙不迭地拍照。
     据说，旧时的佛教徒看到佛光后，有的会激动地投向佛光，葬身悬崖而不惧，所以，峨嵋山有舍身崖。我们虽然不会一时糊涂地纵身崖底，但也激动地手在微微地发抖；佛光庄严，足以让人心旌摇摇，神魂俱荡。原以为佛光一旦出现，就会持续若干时间，实际观测到，才发现原来的想法是错误的。佛光的出现，要有阳光、云雾、角度和温度几个要素，缺一不可得见；尤其是当面云雾的浓度，厚薄适度才能显灵。因此，随着云雾浓度的不一，佛光是时有时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明明灭灭，深深浅浅，能持续半个小时，煞是奇妙。
昨天打算离开时，因为没有实现两大目标，心里不免有几分悻悻然，尽管用什么“留个遗憾，下次再来”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但还是悻悻然。20余天的等待和苦候，毕竟是天道酬勤，我可以踏踏实实回北京了。噢，还得感谢经理陈的殷勤而近乎死乞白咧的挽留，愿他有个好梦。

2000．7．20．
     今天终于要下山了。归期一延再宕，从最初预计的一周，延到10天，又加一周，最后竟至20天，真正是始料未及。好象已经习惯了这里深秋般的气温和周围纯朴的人们，司机刘带着几分悲壮说：“该回去啦。”意下颇恋恋。
     高速飞奔的列车必须停下来加水。人也是这样，应当不时地过一下经典的生活，我想。象小时候那样，看看蚂蚁打架，听听风声和鸟儿叫，呆望白云的变幻，数数星星，什么也不想；没有现代的一切便捷，没有油腻的食品和各色小吃，没有精心安排的时间表，没有目迷五色的电视节目（因为电视天线在这里不怎么起作用），更没有荣与辱，直到你感到气闷了，再回到激烈的都市生活中去。
     该回去了，也许我真正的生活还是在那里。但我在雾灵山的20余天中，在一个纯朴的、小小的宾馆里，整日和简单的人们混在一起，说着简单的话，聊着简单的事，吃着简单的食物，做着简单的事（在英文里“纯朴”和“简单”是同一个词simple，非常有道理；中国人不该把这两个意思分成两个词），这是一段很难忘的经历。我希望我能永远记住那里的人们：经理老王、副经理老陈、李春夫妇和他们可爱的小女儿孟然、胖厨子老谢、瘦厨子小蔡和小齐、杂工小傅、服务员小马、小艾、小曹、小王。在这20来天里我们处得犹如一家人。
     记得有一首旧时的儿童开蒙诗，教儿童排列一至十的方便记忆，充满了纯朴的情趣，作为此次旅行的结束语（最好用童声朗诵）：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紫狐狸

一路走来，良辰美景，诗意盎然，让人留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