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等等等等

萧泊零羽

    1
    十一月的洛阳。
    又下雪了。片片雪花从灰蒙的天空飘下，有着动人的优雅，在昏暗的暮色中晶莹闪亮。有雪片飘过黑紫檀木的窗子，落在女孩漆黑的长发上，转眼消失不见。
    房间里很幽暗。但这对于女孩似乎没有丝毫影响。她的手指在一块圆帕上灵巧地游动，轻灵自由。房间里持续着丝线摩擦的声音。
    女孩的眼睛和她的头发一样漆黑，很大很灵动。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满脸的凄楚让人顿生怜意。
    她听见窗外的雪花在悉悉簌簌地掉落。有鸟群飞过屋顶，凄婉的叫声逐渐远去。北方一定比这里更冷了。她想，恐怕那里的鸟也已经飞尽了吧。那里的雪也一定比这里下得大。也许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打仗了。
    莫愁姑娘，来一朵牡丹。有人在楼下喊她。
    她伸手拉动窗子边的绳子，把一只小竹篮从楼下提了上来。篮子里有一枚铜币。她把铜币取出来，放一块圆帕在里面。圆帕上绣着一朵牡丹，鲜艳欲滴，在昏暗的竹篮中发出鬼魅般的光。
    2
    洛阳城东三十六巷，无人不知莫愁女。
    据说，莫愁容貌倾城，国色天香。目盲，却有一手好刺绣。最擅牡丹，鲜活如生。莫愁一直住在一座二层阁楼上，多年来从未走出阁楼一步。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是通过一只吊在窗子旁的竹篮完成。
    莫愁所在的阁叫牡丹阁。此阁右门刻有一朵牡丹，栩栩如生。有传言说，莫愁乃牡丹仙子转世，谁若将莫愁所售牡丹圆帕置于牡丹阁左门，与右门牡丹对称，阁门自动打开，即可娶莫愁为妻，来生亦可为仙。缘于此，无数人赶到牡丹阁下，用铜钱向莫愁求一圆帕，试图打开阁门，但都失望而去。
    洛阳民俗：女子十四岁即可出嫁。如今莫愁年已二九有余，依然孤身置于牡丹阁中。
    3
    冬天的洛阳寒风凛冽。成群的鸟类掠过房顶，凄婉地鸣叫着，似乎也在寻找单薄的温暖。斜斜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莫愁身上，有一种痒痒的暖意。她听见窗外大风呼啸。也许很快又要下雪了。她知道洛阳城冬天的阳光很珍贵，总是转瞬即逝。她在心中想象阳光明亮的样子，就好象某个人无邪的笑脸。
    那一年，她八岁，他十四。那时她母亲还没有死，但也是双目失明。母女俩靠卖刺绣勉强度日。她们居住在牡丹阁上。母亲说牡丹阁是祖上传下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死也不能卖。很长时间以来，她无法理解母亲的固执。她不明白到底是两个人的命重要还是一座房子更重要。直到许久以后，她发现，自己原来和母亲有着同样根深蒂固的固执，有着至死不渝的悲壮和盲目。但那时候她认命。
    她八岁的时候，他十四岁。那一年辽宋开战，无数的将士被征集赶往北方，稻草人般被生性凶猛的契丹人杀掉，表情哀怨地死去。随后又有成千上万的年轻男子被遣往战场。这其中也包括十四岁的他。
    4
    十二月的洛阳。大雪。
    那一日，莫愁依稀记得，城西怡春院有歌妓在弹唱《离人愁》，歌声凄婉悱恻，逆着茫茫飞雪，游荡在洛阳清冷的街道上。
    他拉着莫愁的手，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最后停下来。你家到了。他说，我要走了。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娶我。女孩天真地笑。
    他抚摸了一下她的头，笑了。他说，你快点长大吧，你长大了我就娶你。
    她伸出手抚摩他的脸。你笑了，她说，你的笑容好温暖。一颗泪悄然滑过她笑意绽放的脸。没有被他看到。让我把它记下来吧，她说，那样我就不会感到冷了。
    这么多年来，他的笑容留在她掌心的温暖，一直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于心。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和同样漆黑的白天，那笑容一次次在她心底鲜活。她想象一个年轻男子温暖干燥的脸，出现在她的生命和记忆里，被她孤独地坚持。被她漫长无期地等待着。
    5
    她记得他走的时候对她说，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那时候她以为结果会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她等待。然后他回来。然后他们就像那些传说一样，一直一直在一起。虽然现在她还在坚信，但是等待的过程却一直在被无休止地拉长。让她一次次感到绝望。
    她将自己禁锢在幽暗的阁楼里。也许这样她能更好地隐藏内心的荒凉。她知道自己太脆弱，也许这样才是适合她的生存方式。也许，她只是想一心一意地等待，在这个属于她的狭小世界里，成长或者疗伤。
    有时候她脸上会挂着浅浅的笑意。她隐隐感到他行将归来。而她，历经这么久的等待，也只是为了为他打开禁锢自己很久的那扇门而已。然后，他走进来，抚摸她的头，说她长大了。然后他们结婚，生儿育女。然后，他们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她想到这儿的时候常常流下泪来，她发现幸福总是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6
    十二月的洛阳。大雪。
    这一日，天气初晴。清冷的阳光照在寂寥的街道上，被积雪反射起来，晃着人的眼。
    由于连年战乱，洛阳城已人迹寥寥，只剩有一些老弱病残。偶尔有一两个求乞者蹒跚走过，也不知道他们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知不知道北方战场的消息。
    莫愁，莫愁，我回来了……
    是他！
    她的手一抖，针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她丢掉手中的圆帕，趴到窗子上，看见他正站在窗外微笑，笑容干净温暖。
    她只是流泪。说不出话。
    他飘到她窗前，伸过手去抚摩她的头。他的手好凉。你真的长大了。他笑意悲凉，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我知道你还在等我的，我也一直想回来，可是不能。北方真的好冷，不被杀死迟早也要被冻死的。还是洛阳好。五月的时候满城都是牡丹……还有你……
    看来……我只有到来世去等你了……
    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此生最后的声音。
    她眼前又归复漆黑。她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她只是流泪。
    7
    石琮是开封首富，家产万贯，素爱风流。因久闻莫愁女芳名，今日特备置车马聘礼，一行浩浩荡荡，来到牡丹阁前。他将用一朵千金铸就的金牡丹去开阁门，引来千百人围观。
    洛阳人都知道，莫愁风雅有性，决不会为这金牡丹所动的。这一切无非一场闹剧而已。果然，石琮令五个家丁抬着金牡丹在阁门前伫立良久，阁门丝毫未动。人群中讥笑连连。石琮面红耳赤，正欲转身离去，阁门突然打开。众人惊异望去，见一女子立于门内，白衣百裙，凄楚动人。她说，不要走……
    石琮形喜于色，姑娘是说我吗？
    女孩说，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为什么又要走？
    石琮欣喜若狂，我不走我不走，我这就接姑娘回府成亲……
    8
    他在她窗外消失的时候，她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我看见了他？他死了？
    她看见他最后的微光正逐渐消失。她追逐着跑下楼。不要走，求求你……她哭着喊。打开门的时候，她看见他停了下来，微笑着伸过手来：跟我走吧。他说。
    我们去哪儿？她含泪而笑。
    天堂。他说。
    然后她的眼前突然漆黑了起来。她隐约觉得自己坐在一辆温暖又明亮的马车里，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我们是在去天堂吗？她问。——是。一个声音说。——我们快到了吗？——是，快到了。那个声音说。
    9
    莫愁是在去往石府的马车里死去的。她死的时候满脸含笑，幸福无边。她只是觉得自己太累了，想睡一下，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依稀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牡丹阁。她一个人坐在黑紫檀木的窗子旁绣着牡丹。下雪了。有雪片飘到她漆黑的长发上，转眼不见。牡丹阁阁门还在闭着。她已经将它关闭了很久。她只是在等待一个人。当他来的时候，她会为他把门打开。而且那门只为他而开。他还没有来。所以门还没有开。而她还在等待。
    可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等待将会如何漫长无期了。

求白少愚

呵呵，挺好。能不能再短一点？开玩笑地说

萧泊零羽

呵呵，已经够短了啊~：）

求白少愚

下面引用由萧泊零羽在 2005/01/09 12:45pm 发表的内容：
呵呵，已经够短了啊~：）

这么好的东东因为时间太紧读不完太可惜了。

开落无异

好久不看古典小说，突然找不到感觉了，朦朦胧胧。脆弱的人，喜欢把自己关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似乎注定没有阳光，没有希望。文字里透着滴泪的抑郁。

萧泊零羽

下面引用由开落无异在 2005/01/09 12:47pm 发表的内容：
好久不看古典小说，突然找不到感觉了，朦朦胧胧。脆弱的人，喜欢把自己关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似乎注定没有阳光，没有希望。文字里透着滴泪的抑郁。

写一个女子对一个征夫的等待，也写了我们持久的迷茫……

开落无异

下面引用由求白少愚在 2005/01/09 12:47pm 发表的内容：
这么好的东东因为时间太紧读不完太可惜了。

那就等有时间再读吧，我也是看到短了才读完的，我也没多少时间。

开落无异

总是没办法把斑竹的文字和年龄连在一起。

萧泊零羽

下面引用由开落无异在 2005/01/09 12:51pm 发表的内容：
总是没办法把斑竹的文字和年龄连在一起。

呵呵，年龄是次要的文字才是主要的啊~：）

开落无异

在你身上我是真的感到“有志不在年高”这句话了。老实说我刚开始看你的小说时我以为至少在30岁左右吧。呵呵。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是个没主见的孩子。哪有那么深刻的思想啊？

萧泊零羽

呵呵，你看了我那篇《茶壶里煮饺子》了吗？我写作课老师看了说是她那个年龄才有的感受（她都快50了~：）），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啊~

开落无异

是啊，你的思想和别人不太一样，太深沉了吧？像《行而上之夜》

清斋闻涛语

许多年的等待又等待，只为了一个深闺梦里的人。然而那个人已经影踪缈然，回忆只是一个幻影。既是如此，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莫愁答应石崇哗众取宠的求婚，因为她知道此去将是天上人间。读到此觉得眼眶有点发热，很凄美。不由想到梁祝的化蝶。闪亮的光茫下全是世俗的羁绊，却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里才能柳前花间共缠绵。
很美的文章，读后凄然。

黑色执戟者

唯美的文字,唯美的女子,唯美的爱情,唯美的牡丹!!
    一切美的那么舒心,美的那么自然!
  当这一切象精美的陶瓷一样被打碎的时候,悲凉侵透了衣衫!

梨落

是不是爱必得忧伤~~~看着看着，竟觉得累了~~~~

开落无异

爱，本身就不是一件潇洒轻松的事。

闪电

结尾好～～

萧泊零羽

这只是爱的一种,不是全部

快樂天使

贊﹐師傅教教徒兒怎么寫文章﹐你是有感而發還是從生活中取才還是。。。。。

快樂天使

莫愁湖原名横塘(又名石城湖)，因莫愁女的故事而得名，并留传至今。 湖畔的郁金堂内陈列有莫愁女蜡像和郭沫若亲笔书写的诗文：“古有女儿莫愁，莫愁那得不愁；如今天下解放，谁向困难低头”，寓意渗透，耐人寻味。湖内的主景点胜棋楼是一座明清风格的历史建筑，两层，青砖小瓦，造型庄重，工艺精美，始建于明初洪武年间，原是明太祖朱元璋与他的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经常奕棋的地方。楼内现陈列着朱元璋与徐达对奕的棋桌，画像 、复制的龙袍、衣冠、古玩玉器及象牙雕刻的明清红木家俱数百件。登楼可远眺钟山龙盘、石城虎踞；俯瞰湖心亭，湖景全貌，波光云影，尽收眼底，今人心旷神怡。
   莫愁湖畔的辛亥革命死难粤军烈士墓，是国民革命的史迹，记载了粤军以少胜多的功绩和殉难烈士视死如归的崇高品质。1980年2月5日，国家名誉主席宋庆龄为粤军墓题字：“辛亥革和烈士永垂不朽!”每年的清明节和辛亥革命纪念日，都有各届人士前来凭吊扫墓，以表示对民主革命先行者们的崇高敬意。
交通:南京水西门大街132号（南门） ; 南京汉中门大街35号（北门）
公交：游4路、5、9、29、68、82、92、307路到北门；7、13、19、37、41、48、83、306路车到南门
节庆展览:清明节，辛亥革命纪念日纪念活动   
主要景观门票
门票：8元。重要景点：2元

師傅是不是游玩莫愁湖后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