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在眼睛和爱情之间

江湖狂人

       少年的爱情，是走过樱花树时，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眼泪和甜蜜，诺言和疼痛，心动和失望，纠缠交织。像柔软的手指，抚搓着洁白的理想，无声无息地，在上面留下许多印痕。起初，那些痕迹也是洁白的，但在时光的深处，再俯首观望，发现它们的颜色变成了颓败的黯黄。
                                                                       ——摘自安妮宝贝散文《冷眼看烟花》
       第一次在少年时光感觉到女性的美足以让我意醉心迷，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后，在眼睛与爱情之间，我终于找到了一条咫尺天涯的苍茫路。就在那个与第一次相约在河边山野草坪的女孩子阔别之后，一晃又是人生中不长不短的又一个十年。这十年里，我几经辗转，终于在一个可以让我松上一口气的地方谋上了一份不算太糟的职业，终于不再漂泊，也没有漂泊的勇气与野心了。日子于是便向一杯白开水，透明得能让我看见死亡在不远处向我频频招手。细想起来，年少时的爱情，也不全象我的引言说的那样，充满了无奈与勉强的失落。
       与玲相遇，是我回到我离开了将近两年的母亲家的那天。我从来没有刻意要去设想我和我的初恋如何浪漫地重逢，浪漫，对于一个在生活中看过太多悲欢离合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品。然而，就在我曾经在少年时无数次等待过玲的地方，就在无数个日夜将我少年时的种种记忆磨得只剩下模糊的时候，就在一只红蜻蜓将所有童话遗留在少年时光的时候，与玲的相遇，依旧让我的心在刹那间遭到了重重的一击！因为，我看见的不只一个人，而是四五个人，其中就有玲！
       我看见玲的脸色很无助也很难看，青灰色的面颊上，有了一些和她年龄不太相称的细细的皱纹，她显得十分的瘦弱，似乎大一点的风都能将她吹走。这时正好是秋天，在她家那栋八层楼房下面，是一条不太宽阔的林荫道，两边长满了曾经茂密的法国梧桐，宽大的带着暗黄班块的梧桐叶正在风中旋转着落下，有一片正好落到了玲的头上。但是，玲没有用手去将那片叶子从头顶上拿下来。
       一直没有。
       玲和那几个神情严肃的人蹒跚着向不远处的一辆车走去，身后，呼啸的秋风显得十分的凄厉。这时候，我的眼角看见了玲的父母，他们从自已四楼的窗户上伸出了两颗班白的头，默默地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女儿，一句话也没有，甚至连一声“慢走”也没有，眼里充满了一种深切的无奈也绝望。
       这种反差，似乎让我不敢相信冷漠能从两位曾经将独生女儿视为手中宝的老人的眼里流露出来。少年时那阵人生初起的大雾，青春迷乱的晨昏，再次从记忆深处伸出一双无形的手，将我的时钟一次次地倒拨，直到回到从前……事实上，那时候的爱情不是爱情，而是一种自然流露的情感的凝聚。我已记不清怎么认识玲了，尽管那是我的初恋。玲在家乡那条曾经长满了我的童趣的小河边的第一次出现，也是我对女性的美产生第一次感叹的时候，那年，我十七岁，玲比我小一岁，十六岁。这个年龄有太多的梦想，对于异性的感情，也在朦胧中慢慢地清晰，却怎么也不能悟透生命末来的惨烈与残酷。玲应该属于那种身材修长、五官搭配比较合谐的女孩，不漂亮，却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受。我俩的故事究竟是如何开始的我也无须去细细描述了。总之，我们真的曾经彼此爱的很深，后来又伤得很深，离别得同样绝决，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的余地。
       我只记得，那时我还在做“职业流浪汉”，常常从一个城市向候鸟似的迁徙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目的是为了这些城市多一些让人感觉到城市长高的标记，一些高大的楼房。而那个冬天之所以让我记忆犹新，完全是因为玲在清晨时从一公里多的家里出门，冒着纷飞的大雪，踩着没过脚腕的积雪，悄悄地来到我家门前，没有敲门，也没有说一句话，将一本写满了她心灵之言的日记本塞进我家的门缝。尽管那本日记后来在不断的迁徙中遗失了，但我依然记得她在日记里写的一段话：
       “苇，我知道这个时候，你不会再原谅我所有无心的过失，也不会再回头，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定。但是，在这个下雪的夜晚，我的心真的好痛，真的好冷……我希望你能在告别这个城市的时候，在临走前来看我最后一眼。我一直满怀希望地等你敲响我家的门。然而我最后还是失望了。你终于没来，以前，我从来不相信命运，但是，这一次我真的信了，特别是这个下着大雪的冬夜。那些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在暗示，我们的爱只能在春天开花，而不能不在冬夜凋谢……”
       那时候，我所能做的，不是改变自己的决定，而是默默地为玲祝福。
       只有这样，她的快乐才能让我那死去的爱情不至于在记忆中一遍遍地折磨我未曾泯灭的善良。而在眼睛与爱情之间，我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不是真诚就能缩短的。正如手心里不经意捧着的那朵雪花，无论我们如何小心地呵护，都逃不出融化的命运。爱情，是不是也是雪花呢？盛开的时候可以纯洁得让人感到震憾，消失的时候同样让人找不到任何残存的美丽？那么，我继续的流浪或许能让玲用时间治好她的伤感吧？于是，我真的因为工作关系不停地流浪于不同的城市之间，对于初恋，我在心里写成了一本只能给我自己看的书，不厚，却很沉重。
       在流浪途中，我听说玲结婚了，玲做了母亲，那个小生命让玲很是满足和欣慰。
       在流浪途中，我说说玲过得很幸福，丈夫很爱家同时也很小心地呵护着俩人的小家，十分地宠爱玲。我释然了，青春毕竟不是生命的全部，真实地拥有一份自己想要的生活，拥有一份和别人也许一样，但感受完全不同的幸福，那才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归宿。有了这个归宿，女人可以很平静地让生命变得内涵丰富而美丽。
       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我如梗在喉，想喊玲一声却发现我的声带功能突然失去了应具备的所有功能。我不知道，玲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那些人要带她走？他们想把她带到那儿去？然而我不敢上前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因为，那些人穿着警察的制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是警车……所有的疑惑都需要答案。我也需要答案。十年了，无论时光如何地流转，我却始终不能否认，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在关心着玲，一直盼望着玲比我幸福。我不知道是怎么沿着楼梯走到玲的家的，也不清楚是在什么想法的支配下敲开她父母家的门的。反正，当玲的父亲用一种苍凉的声音告诉我玲被带走的原因时，我足足发呆了不止一分钟，才回过神来：
       “玲儿是个不争气的女儿啊，毒品那东西是能碰的吗？”
　　　我因此哑然。所有的思想和语言都变得苍白，如同那条在眼睛与爱情之间的路，很近也很远，很清晰同时又很苍茫。

江湖狂人

先浮贴子，不能被淹死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