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篇连载]黑猫劫

苏小小小

。）（你若有足够的耐心，便可以读下去。）
他给她一秒钟的吻，三分钟的极乐，一生的疼。
她为去遇见她不顾一切，而她将不再回来。
这是一场盛大的美，此生无双。
《黑 猫 劫》
                         文/苏小小小
（好一场美，盛世无双）
壹
[他宛若一位父亲，微笑着看着我。璎珞，你是否想学会如何画一只猫。]
1、毁
她的尸体被人发现是在农历七月十二日的清晨。那时璎珞依旧未归。
苏潆颜坐在檀木椅子上，手腕上是一片支离玻碎。以及，她戴着珠玉穿成的项链，她曾唤它作璎珞。旗袍裹在她身上，血星点点，如玫瑰绽放。她依旧长发如缎，面若桃花。笑容定格在脸上还来不及收回就已落幕。她将自己的美丽留在死亡的这一瞬，未瞑目，眼神是猫样的哀婉与狡黠。她是睡了，还是死了。她端坐在那里，如仕女图中标准的仕女一样温婉文雅。
潆颜是这场美景的策划者。她为自己的美丽做了一个了结。这宛如仕女图般完美无瑕，似乎什么也不缺。——不，大约不是，缺少了那枚银戒与那只喂养多年的猫。
2、银戒
若是再刻上“慧质”二字，这枚银戒上才显得完整。单薄的银戒闪烁着黯然的光泽，常年将潆颜的无名指套牢。上面的“兰心”二字因为长年磨损已只是隐约可见，关于“兰心”二字的含义并没有更多的人知道。在苏璎珞的印象中，这枚银戒潆颜似是从未取下来过，它与潆颜的无名指吻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天生是为潆颜而存在。璎珞曾经问过潆颜为何这银戒上会有“兰心”二字。潆颜一笑，告诉璎珞，银戒上原本还有“慧质”二字，合起来是慧质兰心，用来形容那些聪明温婉的女子。璎珞以为她在说谎。璎珞将母亲的戒指看来看去依旧未看出“慧质”二字的痕迹。于是璎珞问她，母亲，这枚戒指是哪里来呢？潆颜的笑容的瞬间凝固，她说璎珞，这是别人送的。
会是谁送了这么一枚小小的银戒，并非价值连城，却让潆颜保存这么多年。
可是戒指现在没有在潆颜的手里，连同那只黑猫一起消失在这里。
3、璎珞
璎珞七日未归。甚至在她母亲潆颜死时，她亦不在潆颜身边。
璎珞七日之前与母亲大吵一架，依旧是为了她偷偷跑到一个小画廊学画画的事而争论不休。那日璎珞的白裙上染上一小块墨渍，在纯白里显得突兀不已。璎珞走进药铺用手小心地遮住这一小块墨渍，可是依然被潆颜一眼看穿。潆颜叫住正欲溜上楼躲起来的璎珞，她坐在藤椅上不紧不慢地让璎珞把手从裙子上拿开。她的语气温柔眼神散漫却自有澶烈的气息。璎珞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手从裙上拿开，刹那间白裙上赫然开着一小朵墨菊花。
璎珞，你怎么又去画画了。她开口问。
璎珞撒谎，却不能自圆其说。潆颜看着女儿璎珞，这个十八岁的女儿，除了那一张脸像自己外，别的什么都像那个男人。她说话的方式，她撒谎时的表情，手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样子，犯错之后逃避躲闪的模样，全都与那个男人无异，潆颜不禁怒火中烧。
璎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去画画。
潆颜坐在药铺深处，依然是不容反驳的语气。璎珞把目光转向别处，不动声色，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潆颜感到来自女儿身上的漠然与无所谓。凛烈而无法驯报，药铺里一时间静悄悄的，让人透不过气。潆颜在等待璎珞来向她承认错误。许久，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璎珞面前。璎珞，你还没有回答我。
母亲，我没什么好说的。璎珞走到楼梯口，想上楼去。
璎珞，我希望你不要再去画画。你不想再念书就算了，但是你该学点别的，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依靠自己。
璎珞问，你也喜欢仕女图，难道不是吗？
谁说我喜欢仕女图？潆颜疑惑
难道你忘记了吗， 有一日广场上在办露天画展，你看见其中那幅仕女图时迷恋的眼神。虽然你想掩饰，虽然你看完之后贬低它嘲笑这些画画的人，可是你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既然你喜欢它，为什么却不允许我也喜欢它。我去画廊学中国画，那是因为我的确只爱这一件事情，但是你为什么不允许呢？璎珞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早就想说出这些话了。她心中的疑惑与日俱增，感到自己长时间地处在她母亲的阴影之中。从小到大毫无停息。潆颜略微一怔。
璎珞，我从来不喜欢什么仕女图。
母亲，连我的名字璎珞的由来也是因为仕女图吧。“璎珞”，是古时用珠子穿起来的戴在颈上的装饰品。我看见的仕女图，图中许多女子的颈上都戴着璎珞。若是没有它，仕女图会逊色三分。母亲，为什么我叫苏璎珞呢。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我姓苏，又为什么会叫璎珞。我……
够了，璎珞。潆颜打断她的话，态度坚决地告诉她，要是你再去画画，以后就不要回我这里。
璎珞一言不发，赌气似的上了楼。
她的脚步震得木楼咚咚响，楼上的黑猫受了惊吓，喵呜一声，从楼梯上跳下来，在潆颜面前一闪而过。

贰
[他在一旁看着我，说，璎珞，你来。你把毛笔拿上，首先用细松的用笔勾出猫的轮贰廊，他看了一会，皱皱眉，这样不对，璎珞，猫的眼晴是狡黠又肯定的。]
1、鞋子巷
苏璎珞与苏潆颜一直住在鞋子巷的尽头。
鞋子巷是一幅淡墨涂成的民居图。什么都是黑色的，淡黑的石板路上常常是身着黑衣的老人在行走，越往巷子尽头天空越黑，电线杆是淡灰地伫立在路旁，黑色的电线凌乱繁多，割破了天空的脸。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或停在电线上，或匆匆掠过巷子一角，或唧喳着跳跃在石板路上，都是几个黑色的小点，若用毛笔点染几笔，就活脱脱呈现。
鞋子巷是静谧的。生活在里面的多是年迈的老人。他们偶尔开一扇窗，露出一张爬满皱皱纹的脸，旧宅的门吱呀叫一声，就走出个小脚的老太太。笑容慈祥，满头花发。倚在门边，身后是青色的砖瓦。黑猫从平房的房项一闪而过，从巷子口一直跑到巷子尽头。
苏潆颜那时会偶尔在鞋子巷里行走。她把如缎黑发换成一季，斜斜地插一支碧玉簪，步履轻缓地走过。她自己提一大包中药，有挑夫排了一担跟在她身后，她极少言语，默默地向鞋子巷尽头走去。于是中草药的香味飘满了整条小巷。
2、药铺
是两层的小楼。如鞋子巷里别的旧宅那样青砖细瓦，木门圆窗。一楼用来做了药铺，二楼住着璎珞与潆颜。
药铺没有招牌，只有浓郁的中草药香与两个通天柜证明这里的确是一家药铺。西面与北面的两堵墙前各置了一个通天柜，上面布满了一般大的小抽屉，里面放了上百味中药。顺次看过去，延胡索，半夏，苏合香、益母草……名目繁多。通天柜前是长条形的檀木桌，她就在这桌前给人把脉诊断，开药方。
药铺的主人是苏潆颜，年未四十的美丽女人，常年坐在药铺深处，身着素色旗袍，挽起头发，等待别人来看病，药香已经浸入屋里的每个地方，她每天要喝的是用中药黄芪熬的汤。
苏潆颜实在不像个大夫。她更像古时独处静处的仕女，双眉微锁。顾盼流连。
3、谜
燕子楼空，暗尘锁。鞋子巷将外面的喧嚣堵在了巷口，在众人心中，始终有一个谜。苏潆颜与苏璎珞似是从十八年前便住在了这里。开一家小小的药铺。潆颜是让任何男人娶到都会意气风发的女人。但是她没有丈夫，除了璎珞之外再无其它亲人。璎珞肯定原本不姓苏的。起初还有人问起璎珞的姓，潆颜都总是淡淡的应道，璎珞姓苏。再无他活。潆颜的美是动人心魄的，那些男人定是为了看她才来这里抓药。潆颜的美超凡脱俗，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任何轻浮的男人见了她都只会静静的观看而不会去引逗调戏。但是她有没丈夫，也不见有什么男人在这里经常出入。她只是与璎珞住在一起，教璎珞如何给人把脉诊断，如何开药方辨认药材。
但是璎珞并不对药材有丝毫兴趣。她看见通天柜里密密麻麻的药材就心生烦意。苏潆颜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璎珞每种药的用法用量。桑寄生，风温腰痛，止漏安胎，疮疡亦用。仙鹤草涩，收敛补虚，出血可止，劳伤能愈。凡此种种，内容繁多。璎珞被这药草弄昏了头。

叁
[猫的眼晴应该有光泽与灵气，璎珞。用绿色分染，用白粉在眼周围的毛发那里衬托，对，这样很好]
1、林森
璎珞天生地对色彩与构图敏感，在她眼里，整个世界是一幅巨大的图画。她十七岁从高中毕业，并未考大学，终日在药铺里与药草打交道。极少言笑，鲜言寡语。高中毕业后的将近一年的时光几乎没有朋友来找过她。璎珞并不在意，她天性疏离，离群索居。
但除了林森。
他们的交情始于一幅仕女图。
那幅仕女图给璎珞打开了一扇门，门内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是萧慧珠的画。《暗香浮动月黄昏》。璎珞看见它的那一刻，竟有似曾相识之感。物人相通，本不多见。依旧是仕女图，却没有诸多仕女图的媚欲浮气。画上的女子身着黄衫，对菊抚琴，菊香似溢出画面。黄衫女子斜过黄昏，背对夕阳，自有无限深意。
林森始终一言不发，看着璎珞眼里的迷恋。最后终于告诉她，璎珞，你如果喜欢它，就拿走吧。
璎珞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这是她第一次收下别人送的东西。
这幅仕女图早已被苏潆颜盛怒之下撕得粉碎，而璎珞却因此开始与林森来往。
2、流言
林森与璎珞，不是没有流言的。林森对璎珞的纵容与宠溺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二十二岁的林森，表情诚肯，温文尔雅。璎珞在幻觉般的温暖里感到来自年长男人的爱。她爱上一种感觉，而不是爱上他。他们心中互相明知，勿复多言，林森给她看了一片新的天地，细笔淡墨，浓描晕染。中国画中无限意境，使璎珞着迷。
3、未知
璎珞在林森的小画室里，呆了七天。她并不知道苏潆颜的死。
七日之前与潆颜争吵之后，就上了楼。她在楼上听见楼下药铺里又有人来，是个女人的声音。璎珞下楼去取东西。就看见母亲和那个女人沉默无言。她们的眼里有略微惊讶。潆颜先开了口，说吧，你什么地方不舒服。女人却答非所问，有人告诉我鞋子巷里面有个很会看病的中医，总是药到病除，价格公道，所以我就来了。女人的脸上有些惶恐，努力解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璎珞始终在一旁看着她们，她们之间的气氛略微异常，潆颜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又重复了一遍，你哪里不舒服。女人环顾四周，在檀木条桌前坐下，说，原来这家药铺是你开的。
显然女人想与母亲进行看病之外的话题。她们也许是旧时相识，多年未见。今日一见，却无半点热情温馨的气息，潆颜并不想与女人继续别的谈话，也未曾有欢迎故人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女人更加惶恐，终于女人开了口，我小腹疼痛，每月如此。
把你的手伸出来，我摸摸脉。
女人手有些颤抖，伸出来，放在桌上。潆颜伸出手去摸脉，戒指的光有些寒冷，在空中轻微一划。女人嘴角抽动一下，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没开口。
璎珞觉得她们之间有诡异的美，是如往常的询问，然后潆颜拿过纸笔，开药方。
益母草60克。赤砂糖25克，当归、赤芍、木香各5克。熬膏服用。
潆颜转向璎珞，把方子递给她。璎珞，去抓一下药，璎珞把药方接过来，迎上女人惊讶的眼神，璎珞到通天柜前抓药，女人目光紧随着她，问潆颜，这是你的女儿吗？
潆颜点点头，是的。
多大了？
十七。
女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看着璎珞的背影，你女儿长得真像你，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潆颜冷笑，再美的人也不过是副臭皮裹。
璎珞听着这话心里不痛快，她把药包好，递给女人。顺便告诉她，切忌冰凉食物，不要沾过多冷水。女人点点头，把药接过来，付了钱，道，我走了。女人站起来，走到药铺门口，背对着潆颜，站了那么几秒，显然女人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告诉潆颜。
我们现在住在葵安街区十三号，有空你可以来看看我们吗。
潆颜没回答她，女人有些失望，然后提着药走了，高跟鞋的声音击打石板路，隐匿在鞋子巷中。

苏小小小。于2005年夏季。
（未完）

苏小小小

4、林森的画室
看病女人的到来使潆颜异样。女人走后潆颜对着女儿璎珞发火。明明是那只猫弄翻了放在罐子里的药草，潆颜却大为光火训诉璎珞，做什么都不如她的意。璎珞从未见过这样的母亲。她的温婉不再，大声呵斥，神经质和歇斯底里。璎珞在母亲最后一句训斥结束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药铺。
潆颜追到药铺门口，璎珞消失在鞋子巷转角处的那一刻，潆颜的心沉了下去。
她站在门口，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唯有林森的画室是璎珞可以停留的地方。璎珞出现在画室的那一刻林森的眼里有光。
我无处可去，也没有人会收留我。璎珞狡黠地一笑，这样告诉他。
进来吧，你可以呆在这里，林森让她进去，有些无可奈何，璎珞进去环视一周，说，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林森问，你不走了吗，那么你睡哪？
这很简单啊，这张床是我的了
那我睡哪？林森瞪大了眼晴
璎珞坐在画室的小床边，笑，你自己想办法。
林森并未问璎珞为什么突然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住下来。林森向来是这样对待璎珞，毫无条件地退让与纵容。任凭她来去自由，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在他心里，璎珞若一只猫，有狡黠晶亮的眼晴，有无法被驯服的性情，并始终对周遭抱有警戒之心。
璎珞只是想暂时离开潆颜一段日子。她也不知道会离开多久，她在药铺中的生活压抑不已，厌烦了潆颜终日的发呆与出神。潆颜似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并没璎珞的存在。
如今画国画的年轻人愈发稀少，由此林森便是显得特别的那一个，画室里全是山水画或者仕女图。林森原本是温文尔雅，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中显得与众不同，自有沉静儒者的风范。他刚从美术学院毕业，向学院里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学中国画。他画画勤奋，却无天资，这使他的画里有浓重的匠气。来自于学院派的生硬模仿与照搬，也许需要多年才可以脱离这匠气。许多画仕女图的人都会去临幕画家萧慧珠的画。萧慧诛的仕女图不媚俗，鲜有脂粉气，意境深远。林森现在在临摹的，是她有名的一幅，《锦瑟年华谁与度》让人想起贺铸的词。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失户，只有春知处。

肆
[璎珞。你把猫的胡须画掉了。换上细笔，丝出黑白毛色并画出胡须。把耳部和脸部边缘加重，注意结构，最后点晴]
1、失神
女人走之后潆颜常常失神。在整理药材的时候，在为人抓药的时候，在喂猫的时候。起初只是偶尔，到了后来已经难以控制。她早上醒来之后甚至头也不梳，胡乱穿一件衣服，就开始坐在药铺里发呆。她的眼神越发空洞。她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那个女人。潆颜低头看了一下戒指，上面的兰心二字犹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璎珞走后的第五天潆颜有些慌。她有不好的预感，她也许与璎珞再不能相见。她坐立不安想去寻找女儿。但是鞋子巷外对她而言已经相当陌生。她与璎珞开绿灯来似是关系寡淡，她甚至不知，璎珞的种种喜好，璎珞有否朋友，会到哪里去呆这么多天。
璎珞走后的第六天是璎珞的生日，潆颜是在这日凌晨从梦中惊醒，她在梦中看见一个女人，面容年轻姣好，有小鹿般的眼晴，女人在梦境中对着她哭泣，无休无止，女人一边哭泣一边乞求她，兰心兰心，请你原谅我。女人泪眼迷蒙，脆在她面前请她原谅她。女人的手腕上最鲜血在涌出，它们温延开来，充斥在整个梦境里。
潆颜醒了。她在床上坐着，抱紧自己的双臂，很久之后她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终于开始梳洗化妆换衣。
潆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细致地化妆。她把长发挽好，换一件长裙。她化完妆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黛依旧，红颜如故。她对着镜中的女人失声痛哭。
潆颜下了楼，关了药铺，然后出了门。她的脚与石板路亲吻，出了鞋子巷。
2、鞋子巷外
鞋子路在巷外，与鞋子巷垂直。
鞋子路是这幅水墨画的边界，潆颜跨过这条边界，她的美有些异样。如同仕女出了仕女图，一路上行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鞋子路的另一边色彩缤纷，变化多姿。女人的高跟鞋叩击性能良好地砖，艳丽的裙摆开成大朵大朵盛放的花。她们的身体新鲜而美好，身体里是欲望的暗流。行色匆匆的是赶着工作的男女，这与鞋子巷完全不同。
潆颜站在高楼前，感到一阵晕眩。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真实地站在鞋子巷外的阳光下。但她是属于鞋子巷的，在鞋子巷外，仿佛太阳一照射，她就会透明消失。
3、葵安街区十三号
从鞋子巷到葵安街区的路程并不算太远。潆颜到达那里的时候正是九点一刻。在此之前她在思考这样做的意义。女人柳洛上出现在自己药铺的那一刻她自知即将宁日不再，天昏地暗。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而不可捉摸，十八年前她逃到鞋子巷躲起来为是躲开女人柳洛上，躲开一场纷争与世事的无常。她深居简出，在巷子深处如仕女图中静婉女子那样不问事不提过往。可是最终她发现这世界只有那么一般大，这是她的劫难，她注定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十八年后她再次遇见柳洛上，而对柳洛上留下的一句话一个地址，她的脸上镇定如昨心里早已宛若天崩。
一个人，一条街，一片房，一扇门。潆颜在十三号门前闭上眼睛回想过往。她的脑中又出现柳洛上的脸：她那么虚弱，她的手腕上鲜血直流，她睁着如小鹿般的眼睛，跪在自己面前，哭着乞求自己，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请保原谅我。
潆颜终于有3恨意。我不是故意的，柳洛上就是这么说的，潆颜终于觉察到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恨意，不是故意的就已经将她逼上绝境，那么若是有意而为岂不是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潆颜觉得可笑。十八年前该哭的应该是自己，但是柳洛上却哭成泪人。背叛是赤裸裸的，还需要她去宽容原谅。她有两颗心，一颗心在流血，一颗心在宽容。但她终于开始恨了。她甚至想敲开门，去给柳洛上一阵难堪，她颤抖着手按门铃，按了一声，里面传来一只猫的叫声，有人在喊：“小瞳，你别乱跑！”
潆颜听见小瞳二字，惊慌失措。
4、无影
柳洛上开门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中草药的清香弥散在门外，形成透明的网。

伍
[他靠过来，眼睛是湖泊。他的眉头皱起来了，璎珞，你把猫的轮廓线画得太粗了，注意后脚的毛色变化。璎珞，你有点偷懒。]
1、最后的回归
她在楼上坐了一会，取出一只大箱子。呆呆地看了一个下午。夜晚到来的时候她开始重新梳妆打扮。她的美诡异迷幻，又清新美好。她的眼里没有绝望，又有原谅。
她原本想再等一等璎珞，但是她终于还是下了楼，猫是尖叫的。
2、失去
第七天早上璎珞看了看另一间屋子里熟睡的林森，悄悄离开。
鞋子巷的墨色似是重了三分，昨晚大约是刮了大风，所有旧宅的窗户几乎都是关着的，也偶有未关的窗户，玻璃落在地上碎成一地眼泪。璎珞觉得这里每座旧宅，都如一个年代久远的古墓，青砖黑瓦，是阴霍的气息。鞋子巷空荡荡的。走到尽头的时候药铺门是半开的，有几个老奶奶出入。她们的脸上没有笑容。
璎珞跑过去，推门的一刹那，天昏地暗。
3、鞋子巷空了

陆
[璎珞，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猫呢，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她也喜欢黑猫。他指画璎珞，猫的后脚，毛色要略用晕染。]
1、柳洛上
女人柳洛上的小腹已经不再疼痛，但她依然再次去鞋子巷的尽头。她想好了再次前去的借口就出发了。她想告诉潆颜她的小腹依旧疼痛，想再讨几副药来，她的借口如拙劣，她像个怀揣谎言的小女孩想去再见潆颜一面。
她觉得自己如此可笑，十八年后，她依然是个谎话连篇的女人。
她是想去和潆颜说说话，这样也许可以减轻罪恶惑。她还想去请求潆颜的原谅，以求心安。
但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是彻底输给了潆颜。潆颜以她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切，从此柳洛上连乞求宽容的对象都已失去。女人柳洛上的手颤抖着摸摸潆颜的脸。冰凉的，早已不食人间烟水。这一场美，盛世无双。女人柳洛上的嘴唇哆嗦发紫，她极力控制自己，终于在璎珞面前叫出了潆颜的名字。
女人的声音微弱含混，但璎珞听得很清楚，那是三个字：“苏兰心”
2、对话
璎珞让女人坐下，终于问她，你刚才为什么叫我母亲苏兰心，
她多年前是这个名字，苏兰心，她的确是慧质兰心的女人，谁也不及她。柳洛上低头想了想，这样告诉璎珞。
可是所有人都叫她苏潆颜。
那是因为她过去斩断了联系。
然而你出现了，你是她通向过去的媒介。她顺着你的通道走，就走进了死路。璎珞有些恨意，她猜得到母亲的死定与这个女人有关。女人柳洛上眼里全是愧疚难当。璎珞问她，你是谁。柳洛上突然笑了起来。悲戚的绝望的。她缓缓地说，我是柳洛上，她的一个故人。
（未完）

苏小小小

3、盒子
收留苏潆颜的地方是一只盒子。她在里面化作灰终于面目全非。她终于不会再离开这里。璎珞抱着这个盒子，觉得自己第一次和母亲这样亲近，盒子里有母亲的温度，她是无问替代的女人，她们在过去的十八年里朝夕相处，现在她们终于将彼此都失去。
4、遗物
整理遗物的时候柳洛上也在。她双眼肿胀目光呆滞，显然一夜未眠，她站在璎珞面前，问璎珞，我是否可以看看她留下的东西。璎珞没有忍心拒绝，她点了点头，带着女人上楼去。璎珞觉得现在的柳洛上有些像行尸走肉。她把柳洛上留在楼上，然后悄悄下了楼。
女人看着周围的东西仍觉得莫名熟悉，梳妆镜，木衣柜，璎珞圈，但女人觉得这里似乎少了些东西。比如那枚戒指，比如那只猫，以及别的什么。她开始找，果然，有一只大箱子，上面光洁如新。潆颜死前一定认真擦试过。女人想了想，终于打开了箱子。
没错，就是它了。
5、告别
璎珞在楼下始终坐，她想这大约是柳洛最后一次潆颜根处，所以她不去打扰，只在楼下等待。柳洛上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有些古怪。她来向璎珞告别。
璎珞，你有没有打算请人来办丧事？
没有，母亲不会喜欢的。
女人顿了一下，问，你以后怎么办呢。
璎珞苦笑，能怎么办，继续在这里呆着，靠药铺养活自己吧。
你今年多大？女人再次想确认。
璎珞想起那天母亲在回答女人这个问题的时比年龄少说了一岁，母亲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于是璎珞回答，我刚满十七，就是前几日。
柳洛上的眼里有疼惜。她问璎珞，你这么小，可怎么生活呢，女人有多像自言自语。
璎珞淡淡应道，这个您不用担心，我毕竟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没错，我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我是单身母亲带大的孩子，知道该如何生存。
柳洛上看了她一会。璎珞，有什么事可以到葵安街区十三号来找我，我可以帮你。
璎珞没有点头。柳洛上向她告别，消失在淡墨之中。璎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摸索着上了楼。
6、大箱子
女人柳洛上翻过这大箱子。璎珞的手指拂过这些物品，上面有母亲的温度，她一件一件清理遗物、饰物、丝绢、旗袍、小物件。最后璎珞打开大箱子。一些年代久远的饰物，小铜镜、木梳。都是女人喜欢收藏的东西，可是璎珞看见了那枚戒指，以及一卷图。璎珞把戒指取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打开画卷，璎珞的心里疑惑重重。意料之外的是，仕女临摹图，萧慧珠的《锦瑟年华谁与度》。璎珞曾在林森的画度里见过，无疑这一幅临摹比林森的那幅更好。母亲这样细心地收藏一幅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璎珞无法去担清这一切，事情总是这么突然而然。
她找出细红丝线，把戒指用红线穿起来，戴在脖子上，宛如母亲的手指，温柔地抚摸她的皮肤。
7、幻觉里的重逢
潆颜站在药铺的门口，她长发如缎，面若桃花。脖子上戴着小巧的璎珞，素色旗袍，笑容温婉，她一直站在药铺门口，她看见璎珞，说，璎珞，你来。
璎珞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与母亲只有身后是一片光芒。深颜站在那里，笑着，一如昔日。她说，璎珞，我来看你了，我已经不在鞋子巷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重踏覆辙，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璎珞伸手想去拉她，可是潆颜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里。很久之后璎珞清醒过来，早已就迷糊了双眼。
潆颜是一扇门，为璎珞轻轻打开，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终于这扇门轻轻合上，璎珞只有靠着自己，才能去推开另外的门。昼夜良辰，千朝百夕。

柒
[璎珞，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奇怪，这只猫什么时候进来的。它是否是看见我们在画猫，所以也来看看。]
1、逃
迟早有这么一天的，璎珞决定逃。
在看见母亲遗物中的那幅仕女图的时候璎珞想出无数种可能。关于潆颜的一切都是谜，她空留了一个迷面，却不肯留下任何谜底。甚至那幅仕女图上也没有任何线索。没有题字，没有印章，没有落款。
璎珞想出的一种可能是潆颜其实是真的爱着仕女图的。一总是从前发生过什么她才终止了对它们的爱。璎珞以为自己对图画的狂热一定是于母亲，璎珞在药铺里呆了一段时间，重复看潆颜在这十八年里做的事情。购买草药，分类，进场天柜的格子里，等待病人，在恰 人摸脉，门诊，开方，抓药。
几乎所有前来看病的人都会问她。你母亲潆颜呢。
璎珞找不出合适的话气应答，那她的伤，却有点人不断来拖开它。这里的一切会令人发犯。
秋分那天璎珞决定离开，她必须离开鞋子巷，那里已经变成一座巨大的古基，她在里面会腐烂掉。
2、收留
她拖着大箱子，猫一样狡黠明亮的眼睛，却禁不住不安与重创后的黯然。
璎珞很久没说话，最后她谈，这一次，我真的是无处可去。她的声音微微发抖，林森，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这个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女子，她的脸上全是疲惫痛苦，双眼微凹，嘴唇乌紫，林森伸出双臂，拥住了她的身体。
璎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让我说哪一件
鞋子巷，你为什么离开那里
鞋子巷从此空了。
什么？
我母亲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已经走了一个月。没有她的鞋子巷，只会是空的，这是如给我的成年礼物。
3、画画
苏璎珞暂时住在林森那里。暂时的，她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往下去。吸引自己的，是林森的画室，而不是林森。他们的交情始于一幅仕女图，也会一直建立在绘画的基础之上。苏璎珞处于对过去巨大悲痛中不能自控，唯独只有画画可以让她暂时忘记过往。潆颜过去不断的阻挠使璎珞的画技始终停滞不前，现在璎珞想努力改变它。林森就是最好的老师，他学画已经多年，分文不收，而且认真负责。
璎珞足不出户也鲜与别人交往，她的习惯性动作是拿着一支画笔，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觉一直不停画画。她的已经无以复力。林森看见她入谜，她在透支自己的身体，若有自倾白般的没有信息，璎珞天生对色彩与构图有猫一样的警觉与敏感。这在她开始向林森，学画之后尤为显著。周围的一切都是璎珞眼里的中国画。山水、花鸟、动物、男女。她习惯将任何事物放进一个画柜里船地去看待，这使她身上罕见的创造力。这不是林森那些学院派可以相比。但是璎珞明白林森的画技是高超的，这使他的画都充满了学院派浓厚的匠气。人们看见要森的画，会惊叹，这画技成熟，构图严谨，鲜有差错。但是他们会接着说，可是他的画全是别人作品的高制品。没有生命力。但这些并不影响林森的考研计划。
4、美院附近
许多从美院毕业的学生都会在很长的时间内迷恋美术学院附近浓郁的艺术气息，他们在此逗留，不愿这么快就离去，在面对未来的时候他们恐而茫然，因为他们可以猜测得到将来也会不在有任何地方可以让他们单纯地画画，直到他们彻底厌倦了美院附近的生活，或者他们时未来有了新的计划，才会离开。
刚从美院毕业的林森也不例外，他有考研的计划，只有在这里才能安心画画，璎珞的足不出户使林森担扰，他决定带她出去美院附近的娱乐休闲场所等多不足，璎珞想了想，去换了件衣服，素面朝天就出了门。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城市在鞋子巷外的夜晚。她无法将这些画面变作水墨画，这是与鞋子巷完全不同。
任何一所大学的周围都不如美院附近的环境充满欲望的气息。灯红酒绿，纸纸醉金迷。夜夜佳歌，迷情，璎珞站在繁华之中，看见放纵的男女，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是属于鞋子巷的，属于那里温婉的仕女图，她停下来，璎珞这样告诉他。
林森，我想回去，璎珞这样告诉他。
林森没有，沉默在三人之间。
林森，你知道，我不喜欢这里。
可是有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林森接着，你跟我来。林森的眼晴是湖泊，璎珞从这湖泊看见水光碧厚天，林森是一座森林，潮湿的茂的，收留一只无家可归的猫。
5、简
那个地方是简。璎珞另一条鞋子巷，在繁华之中，安们守护最近的宁静。
暗色的灯光是这里少有的装饰之一，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简易粗犷。灯光、植物、桌椅、仅此而已，里面人不多，男女之间办法有暖睐的气息，什么都是纯简的，从装饰到气氛，甚至音乐。
是《安魂曲》。仿佛是从地府发出的音乐，缠绵易受伤。是一种怀念。璎珞十指纠缠，安静站立，然后也看见了一个女人。女人的脸上有光。点亮了这是。她坐在简的深处，和一个男人谈话，璎珞在那一瞬间想起母亲潆颜，她也是如此，坐在药铺深处，而对病人，询问摸脉。她们的脸毫不相像，璎珞与林森站在那里，可是并没有任何人理他们，这里有一种诡弄奇怪的气息。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彼此无言。他们仿佛都在等待什么。璎珞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对面墙上的一行字，我要把这个世界都燃烧给你。
璎珞的脑中是母亲被燃烧成灰的场景，这里是另一条鞋子巷。
6、童小喜
与简深处的女人谈完活的男人站起身，未与女人告别就走了，他甚至连酒钱都没有付，璎珞心里早已疑惑重重。女人看见男人走之后就向璎珞走来。她看见林森，愣了一下，随即一笑，林森，原来是你。刚才和人谈话，竟然没有看见你。
林森只是用笑容表达没有关系，女人笑的时候眼角有哀愁。她问，林森，你今天打算来做什么呢？再卖一个故事吗？
璎珞疑惑又增三分，卖故事？这个叫简的地方显得这样奇怪与莫名其妙。它不是酒吧，不是咖啡屋，亦不是小茶馆。里面显得冷淆，若是做生意，岂不血本全无。
林森告诉女人，小喜，今天我没有故事可卖，唯一的故事便是收留了这个女孩，她也许有故事可以卖。
名叫小喜的女人看着璎珞，又看看林森，林森，怎么办呢？你打算离开吗？
林森小声对璎珞说了几句，没等璎珞弄明白，就起身同女人告别，离开了简。
女人在璎珞面前坐下，有静谧的笑容，她说，我叫童小喜，两年之前开了这家筒。
女人约莫二十多岁，烟酒使她的皮肤受损，璎珞看出这个女人的眼晴，里面是重创的痕迹。
你可以叫我小喜，大家都这么叫我，女人告诉她。璎珞想了想问：
简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女人笑容凝固，她说林森没告诉你吗？简是一个供人们卖故事的地方。你有故事要卖吗？
7、买故事的女人
每天天亮的时候简的门口会燃起一小堆火，女人童小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火是从这个世界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通道。那些故事在火光里化成灰火尽。女人童小喜的脸映衬着火光，每当此时，她都会产生他依然活着的错觉。像一种宗教仪式，火带着她去见他的爱人。
她的爱人不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是那个小说家，那是从她从十五岁就爱上的男人。她为他的小说着迷，去拜访他，最终与他在一起。那是她最为快乐的时光，从十八岁二十一岁。她在男人身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他是她生活的全部中心。那时童小喜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是为这个写小说的男人整理素材，男人喜欢小说，他随身带一支笔，一个小本子，遇见好的素材都会记下来，寥寥几笔，且又凌乱不堪。每天晚上小喜都会把他白天记录的素材帮他整理好。工工整整，清楚明白。也会把自己知道的故事写在素材本上，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对于他来说，她是他的爱人，她灵感的源泉，亦是他的助手，若这样一直下去，便是难得的幸福生活，但是男人死人。
突然的，指手不及，男人死在去云贵高原的路上，泥石流带走了他的身体，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
女人小喜的耳朵宛若聋了，她的世界天昏地暗。
一年之后她嫁给现在的男人，他为她身上的风韵着迷，是富商，尊重她的一切想法。她并无爱可以给他。而他亦只是爱她，只要她在这里，便是好的。童小喜依然记得那个写小说的男人。她依旧改变不了每日整理素材的习惯。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店，她把它叫做简。
简是买故事的店，童小喜是买故事的女人。到这里来，随便坐在哪里，她都会听人说故事，这里有酒、有食物，你可以随便吃点什么，你可以不付钱，只要你有故事。
这并不是什么做生意的地方，想来也不是买卖的关系，小喜为人们提供诉说故事的地方，她喜欢有故事的男女，等简关门，然后把听到的故事写下来，像曾经那样，为他爱的男人整理所有的素材，然后天亮时分，将它们化作灰烬，烧给她的爱人，她唯的的光。
我想把整个世界都燃烧给你。她看着跳跃的火光，时光沉沧下去。
8、卖故事的女人
璎珞说完故事的时候，小喜没有说话。璎珞并没有吃任何的食物，也滴酒未活。
小喜听完所有的故事，关于苏潆颜，关于柳洛上，关于鞋子巷，关于那只黑猫，璎珞说得并不明白，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故事朴塑连离。
璎珞卖出一段故事，没有得到钱物，去换得与一个女人小喜之间的爱。
听得童小喜字字分明地说，这段故事明显未完。
9、两生花：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琉璃河畔三色董，天党出世两生花。
苏璎珞与童小喜若开在枝头的两朵花，依偎在一起取暖。林森知道自己那是带苏璎珞去简寻找小喜是再正确不过的事。璎珞不再如从前那样躲在林森的画室里终日画画。她会在白天画完之后，晚上去简找童小喜，去帮她做点事，收拾一下店里凌乱的东西，也会说说话，两个相差四岁的女人，在心童相通的时候，是己所不谈的。
甚至璎珞还带童小喜去过鞋子巷。她们坐车穿过这个城市，跨过鞋子路，就是另一个世界。
鞋子巷尽头是死寂沉默。苏潆颜的骨灰盒上了灰尘，璎珞仔细擦拭盒子。童小喜问，难道你从没想过要去弄清事情所有的真相吗？
璎珞的眼泪滴在骨灰盒上，她淡淡地回答，既然母亲选择结束，为何我还要继续呢？只会是悲欢离合，怨恨难当，什么都于事无补，母亲她不会因此，起死回生。

捌
[璎珞，你怎么停下来不画了，他的眼里是疑惑。我问，秦老师，你为什么这样喜欢画猫呢？他的神色暗然。璎珞，我这样喜欢画猫，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1、秦年远
第二年的时候璎珞的画技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她原本就天生对构图色彩敏感。远离了药铺里的百味药草，璎珞感到自己是自由的。也许这样母亲并不高兴，但是，璎珞宁可相信，她母亲潆颜共实是希望她能够有自己的生活。林森越来越忙，他忙于考研，又觉得璎珞谈有一个更好的老师。所以他想到了秦年远。
秦年远最初的时候是美院里的教授，五十出头，嗜酒喜烟，早早谢顶。林森从前还在美术学院念书的时候曾是他的学生，秦年远画技成熟授课认真，喜欢有天分的或者勤奋的学生。他教过林森三年。大四的时候他突然就辞了职。离开美术学院，在城市市郊买了一小块地，修了一座两层的小楼。在里面潜心画画。林森以为教授离开美院是迟早的事，他们私交不错，在私底下相处的时候秦年远常常感叹自己精力大不如前，应酬太多，能够让自己专人画画的时间越来越少。早年时候，他靠仕女图和走兽图蜚声南方画坛。走兽图中又以画狸猫为甚。到了这些年，年龄增长，地位越来越高，但是却再没有画出更好的画来。年少时对画画的热爱，现在又一点点苏醒，于是他终于果断地辞了职。
林森想把璎珞带去见秦年远，让璎珞拜他为师。秦年远素来喜欢有天分的学生，像璎珞这样这般，天生是画画的人，秦年远一定不会拒绝。
2、闲情居
璎珞感兴趣的是那个男人画的黑猫与仕女图。她没有想得太多，就与林森上了去郊区的车。要经过鞋子巷。璎珞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看不到鞋子巷的尽头。她的母亲在那里，夜夜孤寂，对月悲哭。璎珞仿佛听见从鞋子巷尽头传来的声音：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慈年华淮与度？月桥花院锁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他们在末站下车，沿着尘土飞扬的郊区公路行走，画家秦年远就住在这附近。他们钻进一条小路，一边是围墙，一边是田野。璎珞并未在这里发现什么房子，围墙内也许有房子，可是这围墙一直通向前方，没有任何入口，璎珞有些不耐烦，林森，他到底在哪里？
他们转过一个弯，看见一个小小的门，林森笑笑，就是这里了。
璎珞有点目瞪口呆，这连绵不断的围墙，就是这么一个小得可怜的门。门未关，挂了淡绿帘子，林森掀开帘子让璎珞进去，里面是无限天地。三个字赫然出现：闲情居。
璎珞这才知道原来众人传说中的“闲情居”就是秦年远的住所。这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一直通向房子，小桥流水，绿杨芳草，墙头青藤萋萋生。暖风帘幕，朱户庭院，高台树色阴阴现。璎珞突然觉得，这个地方若是站了如母亲那样温婉的女人，锦瑟纱衣，绿衣黑发。这个地方，大约也是会有这样的女人吧，于是她问林森，秦年远的妻子是谁？
林森正准备回答她，房子里面走出个男人。他与林森打招呼，林森，你怎么来了？这个女孩子是谁？
林森拉过璎珞，告诉他，这就是我跟您提到过的，苏璎珞。
璎珞抬起头来，迎上秦年远的目光，刹那间，秦年远略微惊惶失措。
（未完）

苏小小小

3、茶馆
闲情居被分成三个部分，朝东的是茶馆和画廊，南边的，是秦年远的住所，兼做画室。
这实不像是开茶馆的地方。郊区、偏僻，人迹稀少。这周围即使有人，也多是附近的村民或者城郊的居民，谁会来花钱喝茶，璎珞想到这里笑了笑，原本秦年远也不是为了赚钱的。他来到这里，只图清静，偶有故人或者喜爱对奕园画的人到来，便不会觉得这里是一座空楼。
茶馆里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在打理生意，这里实在清闲得很，女孩见有人来，倒有些高兴。茶馆里有茶，秦年远却让女孩去盛了汤来。女孩端出汤来，璎珞一下子坐直，她闻出了这汤味道，疑惑地问道，原来您也喝黄芪熬的汤。秦年远笑起来，当然，这习惯已经二十多年，顿了顿，他问，怎么，难道你也每天喝这汤？璎珞有些黯然，她说不是的，曾经我每天为别人熬这汤，她每天都喝，补气固表。黄芪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这大家都知道的。
显然秦年远误会了璎珞的意思，他还以为她是过去为某个男人天天熬汤喝。但看也年纪应该不大，怕是还未有过感情。秦年远觉得璎珞形似故人，又聪颖乖巧，问明来意，很快就答应都她画画。
璎珞，这可是我第一次收美院以外的学生。秦年远笑起来。这的确是真的，哪怕是从前，他最得意的两个女学生，都是美院里念书的。可惜她们二人都未走得更远，一个消失了，另一个，成为他的妻子，他活到这么大年纪，竟未教出个在画坛上可以以立足的学生，秦年远想到这里就有些难受。可是现在这个叫苏璎珞的女孩子来了，林森说她天资联颖，年远终于觉得有点欣慰。
4、于是他们说好了学画的时间，从第二日开始，若是璎珞自己愿意，倒可以天天去找他。秦年远说自己辞职后没有太多事可做。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天天来，璎珞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听见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说，秦叔叔，要不要我这去外面买些菜，昨天柳阿姨说，她今天晚上要过来。
秦年远好像并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问，那秦暮也要过来吗？
女孩想了想，对啊，叔叔，他也要来。
璎珞忍不住问，林森，柳阿姨与秦暮是谁？
我忘了告诉你了，他的妻子是柳洛上，秦暮是他的儿子。
一时间璎珞像如遭雷击，她不可置信地确认一遍，林森，你说他的妻子是谁？
林森觉得有点奇怪。他的妻子是柳洛洛上啊，曾经是他的学生，后来两人相爱，于是结婚了。柳师母比他小10来岁的。很漂亮，但是却是都市中的时尚女人，一点古典气质都没有。林森自顾自地说着，他们的儿子秦暮，和你同年，现在在美院念书。他们平时不住在郊区，因为秦暮要上学，郊区太远，他们平时住在葵安街区，好像是十三号。
终于林森觉察出璎珞的失神，他问，璎珞，你怎么了。
璎珞喃喃地说，林森，我认识柳洛上，她说她是我母亲潆颜的一个故人。
5、诧异
这天晚上璎珞把白天的事告诉了单小喜，童小喜听她说话的时候不停地看看外面，璎珞觉得奇怪，也转过头去看，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林森来接璎珞回去的时候问她们是否有一个女人来找过她们。璎珞一脸茫然，哪里有会么女人？
林森，谁会来找我呢？除了你马小喜，我几乎不与人交往。
柳洛上啊，柳师母，说她要来找你的，她说她去鞋子巷找不到你，她听说你在我这里，就来找我。我告诉她你在简，林森不以为然地告诉她。
璎珞淡然，她找我做什么？
她说找你抓点药，她小腹不好。
璎珞失神，她明白为何童小喜会不时望着外面了。那里有个女人在徘徊。女人柳洛上穿着她的华服，妆容精致无懈可击，想来看自己，或者她还想告诉自己一点什么。并于母亲潆颜的。可她又终于没说。说难得她从郊区跑来找自己。她找的借口又是那样拙劣，说她小腹依然疼痛。可谁不知母亲潆颜开的药方总是药到病除，她的一点小病，如何会反复发作。
敏感如璎珞，诸多颖惑，尽在眉尖。

九
[璎珞，你定是有事，才会这样心不在奄。你该用白粉色染出猫的腿和脚部，用色要干净。]
1、学画
璎珞看见长长的围墙边停着一辆车，知道柳洛上一定又已经回到了闲情居里。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进去。她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动机，已经有略微改变。一半因国画，一半因真相，童小喜昨晚说，璎珞，你是苏潆颜的女儿，你有权力知道些关于过去的什么。璎珞下意识地摸摸脖子里面挂着的戒指，取出来看一看，上面兰心二字隐约可见。
秦年远放下手里的茶，笑，璎珞你来了。你先坐一坐。又大声喊另一间屋子里的人，洛上，泡杯茶。璎珞的十指交缠微微发抖。她不知柳洛上见到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女人柳洛上在那边答，来了。卷发淡妆，眼神懦懒。她看清来者何人，轻轻叫了一声，璎珞。
秦年远的眼里有略微惊讶，洛上，你们以前就认识？
是啊，我们认识。璎珞是我朋友的女儿。
哦，这样，洛上，你以前怎么没说走过？
柳洛上把眼神移往别处，我的朋友你一向不喜欢。秦年远脸色微变，不再继续问妻子什么。他开始和璎珞说话。
璎珞，我昨天倒忘了问了，你今年多大？
我十七有余。璎珞分明看见柳洛上的手抖了一下。
学画多少年了？
断续着学了四、五年，不过现在想一直学下去。
为什么喜欢画画？
因为我喜欢仕女图。喜欢图画，仿佛是天生的。
秦年远笑起来，多年前有个像她这么大的女孩也是这么说的。她们有相似的脸。看来习惯也相同。她们都喜欢摇头，斜插碧绿，丹凤眼，有黛眉，活脱脱似仕女图中静处的女子。笑起来有衰悉渡上眉尖。
那么璎珞，你父母会不反对？秦年远问，柳洛上一下子等了长起来。差点失手打碎茶杯。璎珞只是淡淡地应道，我没有父亲，母亲去年七月也走了。秦年远一下子没反应得过来，这个信息有让人难以消化，条件反射似地问一问，怎么回事。
我没见过父亲，听人说我未出生他便出车祸死了。我母亲开了药铺，一直把我养大。不过去年害病死了。璎珞撒了个谎。潆颜的自杀，她不知何说出口，她亦不肯随便这样去告诉谁关于她的事情。柳洛上的眼里分明有泪光。快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转身去抹了一下眼睛。她未揭穿潆颜死的真相。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秦年远把头望向窗外，柳枝芳草依依现。东风沉醉，落花飞远。
璎珞，我昨天想去看看你，你是否知道。林森说你与一个叫童小喜的女人在美院附近的小酒吧，可我一直未能找到你。柳洛上这话中半真半假，她在心中看轻自己。她是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多年前是这样，如今依然这样。
柳阿姨，璎珞第一次这样叫柳洛上。柳阿姨，谢谢你惦记着我。林森昨天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你要几副药，我这几天回鞋子巷给你抓几副来。那些药还在的。只是我极少回去，现在都住在林森那里。
柳洛上和秦年远几乎是同一时刻问，那么，璎珞你一个人可怎么生活呢。
2、生存
璎珞未有眼泪，她低头看手中的茶杯，茶叶像浮肿的尸体。秦老师，柳阿姨，这你们不用担心，母亲开了几十年药铺，多少存了些钱。况且我又不是小孩，我在美院附近的酒吧咖啡屋打工，也能为杂志画一点插画。
柳洛上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要不，你到这里来住吧，林森那里看这里太远，你每天来去太麻烦。她见璎珞没回应她，又说，璎珞，这里房间很多的，也并不太闷，有茶馆里的小安，她比你大两三岁，你们也许合得来。秦年远在一旁静静地听，想了想，璎珞，这样很好的，你在这里往下来可以有多时间画画。
璎珞依然盯着茶杯，让我想一想，我还得告诉林森。
3、黑猫小瞳
女人柳洛上在秦年远正式教璎珞画画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甚至她未打声招呼。她未带走之前到这里的猫。她把它唤作小瞳。母亲亦一样，喜欢将所有猫都唤作小瞳。由此璎珞知道柳洛上定是为了纪念。黑猫小瞳此刻正趴在画室一角睡觉。看过去像一团阴影。它全身黑色，眼睛是婴儿般灰暗清澈的神采。如同母亲一般税利敏感。璎珞最初看见这只猫。仿佛恍惚看见潆颜的模样。似曾相识的目光。那双眼睛，就像平静得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幽深湖水。
秦年远的画室很大。有空旷豁达的美感。国画一字排开，多是山水或仕女，墙上亦有挂着的图，或大或小。其中有一幅画，是璎珞进去之后一眼就看见的。它挂在正对的墙上，图上是一位古代女子，颈戴璎珞，身着纱衣，女子的身边是一只黑色的猫。后来璎珞才知，这就是秦年远年轻时候最有名的一幅画。璎珞站在中间，觉得这里别的画室并无其它不同。秦年远让她先画几笔，看看她的基本功。
还勉强过关，我是说画功，但比起林森，就差得太远。秦年远笑笑，但是林森又缺乏创造力，匠气太过浓重，他始终脱离不了这个。
璎珞心里略微难过，若不是母亲阻拦，自己怕是早已在画技上超过林森了。
秦年远注意到她的表情，璎珞，画技可以练好，但创造力有时是天生的。好了，我们开始吧。
仕女图是来自前朝的盛宴，它们的浓描淡彩，点染晕色，全都在表现画中的女子。她们是画的中心。大约，还能透过一幅仕女图，看见前朝的关于众多女子的故事。只是璎珞看见，图中女子极少言笑。如她的母亲一样面无表情，静坐独处。
秦年远教着她画了一会，然后让她自己画，他在画室里站了一会，就出了门。
（未完）

苏小小小

3、茶馆
闲情居被分成三个部分，朝东的是茶馆和画廊，南边的，是秦年远的住所，兼做画室。
这实不像是开茶馆的地方。郊区、偏僻，人迹稀少。这周围即使有人，也多是附近的村民或者城郊的居民，谁会来花钱喝茶，璎珞想到这里笑了笑，原本秦年远也不是为了赚钱的。他来到这里，只图清静，偶有故人或者喜爱对奕园画的人到来，便不会觉得这里是一座空楼。
茶馆里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在打理生意，这里实在清闲得很，女孩见有人来，倒有些高兴。茶馆里有茶，秦年远却让女孩去盛了汤来。女孩端出汤来，璎珞一下子坐直，她闻出了这汤味道，疑惑地问道，原来您也喝黄芪熬的汤。秦年远笑起来，当然，这习惯已经二十多年，顿了顿，他问，怎么，难道你也每天喝这汤？璎珞有些黯然，她说不是的，曾经我每天为别人熬这汤，她每天都喝，补气固表。黄芪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这大家都知道的。
显然秦年远误会了璎珞的意思，他还以为她是过去为某个男人天天熬汤喝。但看也年纪应该不大，怕是还未有过感情。秦年远觉得璎珞形似故人，又聪颖乖巧，问明来意，很快就答应都她画画。
璎珞，这可是我第一次收美院以外的学生。秦年远笑起来。这的确是真的，哪怕是从前，他最得意的两个女学生，都是美院里念书的。可惜她们二人都未走得更远，一个消失了，另一个，成为他的妻子，他活到这么大年纪，竟未教出个在画坛上可以以立足的学生，秦年远想到这里就有些难受。可是现在这个叫苏璎珞的女孩子来了，林森说她天资联颖，年远终于觉得有点欣慰。
4、于是他们说好了学画的时间，从第二日开始，若是璎珞自己愿意，倒可以天天去找他。秦年远说自己辞职后没有太多事可做。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天天来，璎珞点点头。
临走的时候听见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说，秦叔叔，要不要我这去外面买些菜，昨天柳阿姨说，她今天晚上要过来。
秦年远好像并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问，那秦暮也要过来吗？
女孩想了想，对啊，叔叔，他也要来。
璎珞忍不住问，林森，柳阿姨与秦暮是谁？
我忘了告诉你了，他的妻子是柳洛上，秦暮是他的儿子。
一时间璎珞像如遭雷击，她不可置信地确认一遍，林森，你说他的妻子是谁？
林森觉得有点奇怪。他的妻子是柳洛洛上啊，曾经是他的学生，后来两人相爱，于是结婚了。柳师母比他小10来岁的。很漂亮，但是却是都市中的时尚女人，一点古典气质都没有。林森自顾自地说着，他们的儿子秦暮，和你同年，现在在美院念书。他们平时不住在郊区，因为秦暮要上学，郊区太远，他们平时住在葵安街区，好像是十三号。
终于林森觉察出璎珞的失神，他问，璎珞，你怎么了。
璎珞喃喃地说，林森，我认识柳洛上，她说她是我母亲潆颜的一个故人。
5、诧异
这天晚上璎珞把白天的事告诉了单小喜，童小喜听她说话的时候不停地看看外面，璎珞觉得奇怪，也转过头去看，可是那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林森来接璎珞回去的时候问她们是否有一个女人来找过她们。璎珞一脸茫然，哪里有会么女人？
林森，谁会来找我呢？除了你马小喜，我几乎不与人交往。
柳洛上啊，柳师母，说她要来找你的，她说她去鞋子巷找不到你，她听说你在我这里，就来找我。我告诉她你在简，林森不以为然地告诉她。
璎珞淡然，她找我做什么？
她说找你抓点药，她小腹不好。
璎珞失神，她明白为何童小喜会不时望着外面了。那里有个女人在徘徊。女人柳洛上穿着她的华服，妆容精致无懈可击，想来看自己，或者她还想告诉自己一点什么。并于母亲潆颜的。可她又终于没说。说难得她从郊区跑来找自己。她找的借口又是那样拙劣，说她小腹依然疼痛。可谁不知母亲潆颜开的药方总是药到病除，她的一点小病，如何会反复发作。
敏感如璎珞，诸多颖惑，尽在眉尖。

九
[璎珞，你定是有事，才会这样心不在奄。你该用白粉色染出猫的腿和脚部，用色要干净。]
1、学画
璎珞看见长长的围墙边停着一辆车，知道柳洛上一定又已经回到了闲情居里。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决定进去。她知道自己来到这里的动机，已经有略微改变。一半因国画，一半因真相，童小喜昨晚说，璎珞，你是苏潆颜的女儿，你有权力知道些关于过去的什么。璎珞下意识地摸摸脖子里面挂着的戒指，取出来看一看，上面兰心二字隐约可见。
秦年远放下手里的茶，笑，璎珞你来了。你先坐一坐。又大声喊另一间屋子里的人，洛上，泡杯茶。璎珞的十指交缠微微发抖。她不知柳洛上见到她会有怎样的表情。女人柳洛上在那边答，来了。卷发淡妆，眼神懦懒。她看清来者何人，轻轻叫了一声，璎珞。
秦年远的眼里有略微惊讶，洛上，你们以前就认识？
是啊，我们认识。璎珞是我朋友的女儿。
哦，这样，洛上，你以前怎么没说走过？
柳洛上把眼神移往别处，我的朋友你一向不喜欢。秦年远脸色微变，不再继续问妻子什么。他开始和璎珞说话。
璎珞，我昨天倒忘了问了，你今年多大？
我十七有余。璎珞分明看见柳洛上的手抖了一下。
学画多少年了？
断续着学了四、五年，不过现在想一直学下去。
为什么喜欢画画？
因为我喜欢仕女图。喜欢图画，仿佛是天生的。
秦年远笑起来，多年前有个像她这么大的女孩也是这么说的。她们有相似的脸。看来习惯也相同。她们都喜欢摇头，斜插碧绿，丹凤眼，有黛眉，活脱脱似仕女图中静处的女子。笑起来有衰悉渡上眉尖。
那么璎珞，你父母会不反对？秦年远问，柳洛上一下子等了长起来。差点失手打碎茶杯。璎珞只是淡淡地应道，我没有父亲，母亲去年七月也走了。秦年远一下子没反应得过来，这个信息有让人难以消化，条件反射似地问一问，怎么回事。
我没见过父亲，听人说我未出生他便出车祸死了。我母亲开了药铺，一直把我养大。不过去年害病死了。璎珞撒了个谎。潆颜的自杀，她不知何说出口，她亦不肯随便这样去告诉谁关于她的事情。柳洛上的眼里分明有泪光。快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转身去抹了一下眼睛。她未揭穿潆颜死的真相。一时间谁也没说话。秦年远把头望向窗外，柳枝芳草依依现。东风沉醉，落花飞远。
璎珞，我昨天想去看看你，你是否知道。林森说你与一个叫童小喜的女人在美院附近的小酒吧，可我一直未能找到你。柳洛上这话中半真半假，她在心中看轻自己。她是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多年前是这样，如今依然这样。
柳阿姨，璎珞第一次这样叫柳洛上。柳阿姨，谢谢你惦记着我。林森昨天已经告诉我了，他说你要几副药，我这几天回鞋子巷给你抓几副来。那些药还在的。只是我极少回去，现在都住在林森那里。
柳洛上和秦年远几乎是同一时刻问，那么，璎珞你一个人可怎么生活呢。
2、生存
璎珞未有眼泪，她低头看手中的茶杯，茶叶像浮肿的尸体。秦老师，柳阿姨，这你们不用担心，母亲开了几十年药铺，多少存了些钱。况且我又不是小孩，我在美院附近的酒吧咖啡屋打工，也能为杂志画一点插画。
柳洛上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要不，你到这里来住吧，林森那里看这里太远，你每天来去太麻烦。她见璎珞没回应她，又说，璎珞，这里房间很多的，也并不太闷，有茶馆里的小安，她比你大两三岁，你们也许合得来。秦年远在一旁静静地听，想了想，璎珞，这样很好的，你在这里往下来可以有多时间画画。
璎珞依然盯着茶杯，让我想一想，我还得告诉林森。
3、黑猫小瞳
女人柳洛上在秦年远正式教璎珞画画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甚至她未打声招呼。她未带走之前到这里的猫。她把它唤作小瞳。母亲亦一样，喜欢将所有猫都唤作小瞳。由此璎珞知道柳洛上定是为了纪念。黑猫小瞳此刻正趴在画室一角睡觉。看过去像一团阴影。它全身黑色，眼睛是婴儿般灰暗清澈的神采。如同母亲一般税利敏感。璎珞最初看见这只猫。仿佛恍惚看见潆颜的模样。似曾相识的目光。那双眼睛，就像平静得激不起半点波澜的幽深湖水。
秦年远的画室很大。有空旷豁达的美感。国画一字排开，多是山水或仕女，墙上亦有挂着的图，或大或小。其中有一幅画，是璎珞进去之后一眼就看见的。它挂在正对的墙上，图上是一位古代女子，颈戴璎珞，身着纱衣，女子的身边是一只黑色的猫。后来璎珞才知，这就是秦年远年轻时候最有名的一幅画。璎珞站在中间，觉得这里别的画室并无其它不同。秦年远让她先画几笔，看看她的基本功。
还勉强过关，我是说画功，但比起林森，就差得太远。秦年远笑笑，但是林森又缺乏创造力，匠气太过浓重，他始终脱离不了这个。
璎珞心里略微难过，若不是母亲阻拦，自己怕是早已在画技上超过林森了。
秦年远注意到她的表情，璎珞，画技可以练好，但创造力有时是天生的。好了，我们开始吧。
仕女图是来自前朝的盛宴，它们的浓描淡彩，点染晕色，全都在表现画中的女子。她们是画的中心。大约，还能透过一幅仕女图，看见前朝的关于众多女子的故事。只是璎珞看见，图中女子极少言笑。如她的母亲一样面无表情，静坐独处。
秦年远教着她画了一会，然后让她自己画，他在画室里站了一会，就出了门。
4、秦暮
长发女子背对着他，面对画板，专注而安静。显然她未觉察到有人来。
她如仕女图中的女子一样美好。长发挽在脑后，斜插一只碧玉簪，碧绿镯子温婉地套在她的手腕。他素日里见多了如母亲那般时尚鲜活的女子，已觉腻烦，今日这里的女子让人失神。他未曾开口，怕打扰到这幅美景。这美景，怕是天下无双。可是她终于转过身来，并不是因为觉察到他的到来，她只是突然想离开画室去找秦年远。安然转身，刹那红颜。只一眼，便惊为天人，闪耀夺目。彼此在略微晕眩里清醒对峙，长久而不动声色。有一种奇异的光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里弥散开来。
你是谁。年轻男子后悔问出这么一句话。
璎珞答道，你是秦老师的儿子，你是秦暮。
你如何知道？
你的脸和他很像，只是气质不太相同。
秦暮嘴角有笑意，为了保持这公平，你已知道我的名字，那么我也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璎珞声音有点颤抖，你以为这世间还有多少公平的存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姓苏，名璎珞。若你对仕女图喜爱，就会知道璎珞是什么。
我知道璎珞是什么，但我并不仅仅只是喜爱仕女图。这不过是秦暮的一句随口之言，但是后来竟被证实他确是如此。璎珞目光流转，面对初次见面的年轻男子乱了阵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第一眼时就可以有所判断，璎珞看见秦暮的脸轮廊分明，眼神天真而有控制欲，这与林森完全不同。璎珞低头，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
秦年远在画室门口已站立多时，忧虑与欢喜是他眼里的雾气。积聚在眼角眉梢。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女，其实并不甚相同。但秦年远可以感知，他们二人之间有火光流转，刹那间闪耀。但是水与火，相生相克，就如同他与妻子，柳洛上。
他做出笑容，璎珞，你今天还要不要继续画。
这一声询问让璎珞与秦暮有被人偷窥之感，璎珞慌张答道，秦老师，我正要去找你呢。这会晚了，我得回家了。
秦年远点点头。也好，璎珞，不过今天柳活上说的话，你考虑看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