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叙事散文——白门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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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着了，我竟然睡着了。
   这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就是。
   是的，从没听说过主将在兵临城下的时候还在城楼上睡觉。然而我，真的睡着了，并且是那么的香。是的，香，像她身上常年散发的味道，让我断魂，已至于将城下的数万曹军忘得一干二净。
   猛然间，一双哀怨透露着丝丝鬼气的眼睛与我相对，而这双眼睛却如此熟悉。
   我大笑，但是笑不出声。
   那双眼睛——丁原，是丁原的。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我一戟捅进丁原那因岁月侵蚀而显得单薄的身躯时，他用一双哀怨又透出丝丝鬼气的眼睛盯着我。不知怎么，一向神鬼不惧的我心中竟然有了些骇然。
   不过随即，面前一箱箱黄金的光芒与帐外那匹神马的嘶鸣刺激了我的感官。当下，我斩落丁原的首级呈在匣中，带着黄金，翻身上马，与李肃一道驰向董营。只留下身后丁原无头的尸体及营中惊惶的军官在大呼小叫。
   突然，那双眼睛不再是丁原的了，似乎是一晃过后，变成了他的。
   那天的他很神气。自然，若汗天子禅位于我，我也会很神气。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或许他想到了，可是那不过是临死前的梦醒——翻天画戟毫不犹豫洞穿了他那享福过度而肥大的身躯。血，飞溅在我脸上，我闭上眼。不是因为飞溅的血，是不想看见他因不可思议导致扭曲得丑陋变形的脸和愤怒却无奈的眼睛。
   那时我看到的眼睛就是现在这双眼睛。我本能的想闭上眼，可驱逐不了埋在我心底深深的恐惧。
   一个干瘦苍老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伸出手向他求援：“王司徒，救我。”王允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发出鄙夷的冷哼，径直穿过我的身体：“过来吧，蝉儿！”
   “是，大人。”一个像三月春风的女人抚过我的心头，她，我的蝉儿。
   为了黄金、官位、和赤兔我杀了丁原，却仅仅为了蝉儿，我就杀了董卓。这两人都曾是我的义父，但死他们才明白，我永远都不会是他们的义子，我只是个杀手，为了我想得到的东西，不惜牺牲其他所有阻挡我的障碍。
   王允似乎看到了我的想法，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你的蝉儿？你的蝉儿？”
   他直起身，大笑，笑得有些凄厉，双目暴出，张开口露出森森白牙，喉咙发出一声嘶声竭力的怒吼。
   “她，是我的！但是，我把她献给了董卓，又把她许给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宏图霸业，我要让她成为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同时也是天下名位最高的夫人。她做到了，她能令你不顾不孝之名杀了董卓，令天下的烽烟再起。但是，我却失败了。因为至始至终我只是幕后牵线的人，只是朝内百官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司徒王允。”他缓了一口气：“现在，我要取回她，因为借出去的，始终是要还的。”
   “借出去的？”我喃喃低语。
   “你还不知道吧！”王允发出阴阴的冷笑，凑到我耳边：“现在曹军要进城了，下邳要破了，为了取回她，我已经答应曹操借给他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将带着她浪迹天涯，我的残身会有美人相伴，你呢？你还剩下什么？赤兔？翻天画戟？还是你引以为傲、天下无敌的武艺？”
   “我又剩下什么？”我不断念叨。
    陡然，一束亮光刺开了我的双眼。宋宪和魏续在我身边忙些什么，我想抬手要他们扶我一下，却动不了。我全身被缚住了。
   史载：“建安三年初，吕布被擒白门楼。操楼上受降。布见操曰：‘缚太急，乞缓之。’操笑曰‘缚虎焉能不紧？’布乞于备：‘刘使君救布。’备不答。操询曰：‘当下奈吕布若何？’备曰：‘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操沉吟，令斩之楼下。布至死骂声不绝：‘大耳儿全无信义。’”
   史官当时并不在场，因为当时，我只是翻来覆去不断念叨：“我还剩下什么？我还剩下什么？……”
   直到我被绑在中军帐前，刀斧手已准备好，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万里无云。我笑了一下，闭上眼：“我还有剩下……”刀斧已落，眼前一片黑暗。
   这次，我真的睡着了，并且睡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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