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告别

蜗牛99999

[这个贴子最后由蜗牛99999在 2007/03/15 01:51pm 第 4 次编辑]

                                  告别
    今晚是林洁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一声演出，若大的银海酒店今后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酒吧里座无虚席，二月的南国早已经暖风洋溢，可宁静的微风吹不去城市的喧哗和人们的繁忙。酒吧，永远都不缺少美酒和歌声。
    林洁是这个酒吧的签约歌手。作为一名歌手，林洁是幸运的，上帝给了她一副美妙的嗓子。那声音如飞舞的杨柳一样温暖，如飞驰的骏马一样奔放，如飘动的裙带一样轻柔，如澎湃的波涛一样激情泗溢…
    然而，上帝又太过残忍。在美丽和才华之间，她得到的仅仅是后者。没有如玉的容颜，没有完美的身材，她有的，仅仅是副好嗓子。
    演出开始了，台下的观众一如往日的热闹，渴酒的，猜拳的，调侃的…放肆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林洁站在舞台中央，她用职业性的微笑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忽地，一种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这种哀怨，似乎是为了她自己，又像是为了她的音乐。
    节奏响起了。她清了清嗓子，缓缓拿起了话筒，这是她在银海最后一次拿话筒了。此前，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唱破了多少只话筒，而今晚，她准备把这最后一个带走，就像带走这个舞台上的每一丝气息一样，好好地珍藏。
    “多少人为了生活历尽了悲欢离合，多少人为了生活流尽血泪，心酸像谁诉……”这是一首悲伤的酒廊情歌，伴着它，多少人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和才华。林洁忧伤的声音在扭动的人群中渐渐甄没，旋转的灯光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庞，她的眼神中有些暗淡。她想起了昨天晚上观众请她跳舞的情景：那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听到她的歌声后异常的兴奋，硬拉着她下台要跳一支舞。可是，看到她脸上的疤痕，男人什么都没说就离去了。只留下她在舞池中呆呆地站了许久…
    音乐停了，没有掌声。人们成对地回到座位，继续着各自的娱乐。这种冷漠，林洁早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并没有因此而埋怨，那朵洁白的雪莲花依然在舞台上悄悄的绽开着。
    司仪起了出来，这是一个年近四十的腆着肚子的光头男子。他的出现让台下的气氛热烈了许多。尽管那不是掌声，但他觉得，那些尖叫足以代表了观众对他的肯定和赞赏。
    “各位观众，各位来宾，欢迎大家来到这个充满激情的银海酒吧，这里有醉人的美酒，这里有迷人的女士，这里是个不夜的人间天堂。”胖哥不愧为银海的金牌主持，流畅的开场白如炮弹似的洒落在酒吧的大厅，换来了许多人放肆的呐喊。
    林洁站在他的旁边，她一言不发，对她而言，她需要的仅仅是歌唱，有这有限的时间内用她的生命唱出灵魂深处的声音。
    “水蓝蓝 水蓝蓝，山青青 山青青，鲜花打扮我们青春的倩影 ，灯闪闪 灯闪闪，鼓声声 鼓声声，舞姿拥抱我们不眠的欢腾，梦啊 乘上那祝福的翅膀，让美丽的心情飞越星空，歌啊 洒向那多彩的画屏 让美丽的心情赞美成功…”
    《美丽的心情》，这是一首难度极高的歌曲，可是，对于林洁来说，这不算什么，她仍然唱得那样从容，尽管伴舞的姑娘们掩盖了她的身影，可是掩不去她那扬起的珠圆玉润的歌声。林洁低着头，她不想让听歌的人们看见她的忧伤，她希望人们记得的只有她的歌声。“你只是个歌手，你要做的，只要把歌声送给人们。”林洁暗暗地告诉自己，尽管此时她的心情早已不再美丽。
    “今天有三位朋友过生日，他们的朋友们分别为他们点唱了《生日快乐》、《天路》和《哎呀，妈妈》，下面我们把这几首歌曲送给这几个过生日的朋友，祝你们心想事成。”
    舞台响起了欢快的生日歌，胖哥扭动着混圆的身躯跟着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还不停地朝楼上点歌的人群挥舞着手臂“燃起一根小小的蜡烛，就燃起纯纯的希望，微笑挂在你的嘴角，温暖在我们心房”跳动的旋律带人们走进了欢乐的海洋。林洁的手也在轻轻地舞动着，她没有犹豫，没有因为这首最简单不过的歌曲而感到丝毫不屑：只要还有歌唱，只要人们还能从她的歌声中享受到快乐，她已经很满足了。
    点歌的人在呐喊，喋喋不休的嘴里听不清在喊些什么，也许他们是在庆祝吧，是在庆祝自己能主宰这个音乐的精灵么？
    音乐停了，除了那群人，大厅中谁也没有动，也没有鼓掌，大家都太忙了，他们都是花钱来这里消遣的，歌声，不过是为了这场娱乐加点气氛而已。
    今晚的第四首歌是韩红的《天路》，通向雪域高原的曲径坚韧不拔地向上延伸着，虽然修路伊始，有那么多人说这不过是痴人说梦，可还是修起来了。真的是一场梦吗？林洁想着，她抬头看了看闪烁的灯光，来回踱了几步，话筒从左手传到了右手，又从右手传了回来。“这条天路能通往音乐的天堂吗？音乐的天堂又能容得下这下不屈的灵魂么？”也许在她看来，她的路远比那世界屋脊上盘旋的天路还要难得多。
    “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 看到神鹰披着那霞光”
    万物都能享受阳光的沐浴，可是我的阳光呢？林洁百思不得其解。从小她就梦想着能站上舞台，从小她就期待人们欣赏的目光，看着人们陶醉在她的音乐中，那该是一种怎样的享受呀！大大小小的比赛她参加了无数次，可每次评委们都在赞美她的声音的同时，又都不无遗憾地告诉她：“作为一名歌手，你的形象太差了。”评委们只不过是说了实话，可是他们无法想象林洁的心却像是被无情的钢筋穿过一样，那血呀，随着她的声音不停地飘洒着，她的音乐天堂因洒了一地的红。
    “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冈，看那铁路修到我家乡，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
    黄昏了，黑暗终于还是要来临了。她的舞台终于还是要落幕了。
    一年前，当银海的老总告诉她愿意和她签约时，她曾是多么地兴奋，甚至因此还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上帝终于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他看见了我的努力，听见了我的呼唤。我终于可以在舞台上尽情地歌唱，尽情地享受我的音乐了。”这是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呀！
她对这个舞台充满了感激，对那些听她歌唱的人充满了感激。尽管她知道那些人并不是为她的歌声而来的，尽管许多次有人还对她提出了无理的要求，渴酒，陪笑，这些她都可以忍受，甚至当人们因为她的相貌而一片嘘声，叫喊着要换演员的时候，她都强颜欢笑，忍了。“我只要有音乐，只要能拥有自己的舞台。”
    可是天路到了尽头，属于她的这个舞台就快消失了。当经理拉过身边的一位靓丽的女孩，告诉她今后将由这个女孩来取代她的时候，林洁无力地点了点头，牙齿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唇。使尽全身的力气忍着哭泣，可最终却依然没有忍住那破框而出的泪水。
    只剩下两首歌了。林洁默默地告诉自己，十分钟，这是属于她的最后的十分钟了。
    她不想再演唱观众点的《哎呀，妈妈》，她实在没有勇气再让自己脸上的肌肉保持那不变的笑容。
    胖哥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他走上前去告诉那点歌的人，希望可以用别一首来代替。
看得出，点歌的人并不乐意，他们开起了一瓶碑酒拿上了舞台：只要林洁喝完那支酒，他们就可以取消点歌。
    林洁张大了眼睛，盯着手中的酒瓶，那晶宝的眼睛里，分明有点点泪光在闪动着。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那曾经让引以为豪的歌声又响起了。还是那样僚亮，还是那样空旷，还是那样敲击着人们的灵魂。
    林洁一只手拿着话筒，另一手拿着酒瓶剧烈火地抖动着。她的声音是那样无助，似乎是用心在诉说着命运的不公。唱到高音部分，忙碌的人群终于被她的声音吸引了过来。歌声中有一丝苦涩，这不是用她的灵魂在呐喊么？
    歌声结束得一如平常，没有一丝辛苦，没有一丝遗憾。
    “唱高一度。”台下的某个人冲着乐队喊道。“提高一度再唱一遍。”这个声音在短暂的宁静后显得那样清晰。
    胖哥看了看林洁，他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毕竟，这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乐队试了试音，那音高得令人窒息。过了许久，这个受伤的灵魂才不得不抬起一话筒，她张大了嘴，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台下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想听到那从未有人唱过的歌声。
    林洁笑了，出人意料的微笑。
    她唱了，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在观众的掌声中，她成功了。这一刻，林洁握紧的拳着终于松了松。
    “再唱高一度。”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样清晰。可是，这时的人们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去指责，所有的人都跟着咐和着。
    林洁没有责怪那个起哄的男人，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胖哥，胖哥无力的摇了摇头，那个人，他得罪不起。
    林洁笑了，透着苦涩。
    音乐响起了，高得离谱，高得让人无法想象，高得让人担心那声音会不会如泄洪的三峡一样不可收拾。
    林洁唱了，她的嘴张得很大，她的眼睛望着台上的灯光，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滴血，她用整个身体向天空呐喊着。余间在酒吧中回旋了很久很久…
    她成功了，与其说是一种声音的极限，不如说更像是一种生命垂暮的挣扎。
    “再唱高一度！”这一回，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都想听听这个天外的声音到底能唱多高。
    乐队的队员们显得比林洁更为紧张，试音的时候都险些走调了。他们也从来没有听过能比这更高的声音了，他们也在担心这样美妙的嗓音会不会因此而唱破。
    可是，林洁冲着队员们坚定地点了点头，像一个奔赴前线的勇士那样坚决。她要抗争，用她的歌声与这个不平的命运抗争。
    乐队弹响了音乐节奏，林洁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话筒。
    呀…啦…嗦…”
    台下的人这时也有些紧张起来了。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紧张，正如你怀惴着一个定时炸弹那样不安，可又有些期待它早些到来，那早点结束这种煎熬。
   “那就是青…藏…高…………”
    猛地，声音停住了，“原”字还没有唱完，话筒却已经破了。也许它已经忍受不了声音的极限，无奈地停住了，也许它是太心疼她的主人，在适当的时候休息罢了。
    只有伴奏响到了最后，和音乐一起的还有人群中的一阵嘘声，本以为能听到生命最后的唱响，他们的兴致因此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喝酒，渴酒就不用再唱了。”那位点歌的大哥仍然念念不忘他的碑酒，亲爱的人哪，你难道不知道歌手们声带发热的时候喝酒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吗？
    林洁偷偷地瞥了一下手中的碑酒，她笑了，是那样的无奈，那翘起的眉稍下几滴泪光闪动着。“不，千万不能让它流出来。”林洁拿起了酒瓶，就这样仰着喝了下去，酒水从她的嘴角溢出，沿着她的脖子划落在衣间，那哪里是酒啊，不分明是划落的泪水吗？
    只有一首了，唱完这一首歌，她就要告别这个舞台了。
    林洁走到乐队前面，告诉他们她今天想取消原来的歌曲。
    没有犹豫，乐队的队员们熟练地谈出了那感人的旋律。
    “死了都要爱，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

    这是林洁最喜欢的一首歌，她希望能在她谢幕的时候唱响这首生命的歌。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渐渐地，林洁的声音不再那么清脆，断断续续地透着一丝哽咽。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我爱这音乐呀，哪怕要我付出一切。
    在灯光的映照下，林洁的脸庞划出了两条细小的长线。
    “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穷途末路都要爱。”
    我爱这舞台呀，哪怕再给我五分钟，让我再听一支歌。
    林洁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听得出，她那哪里是在唱歌呀，不分明是在怒吼么？
    “死了都要爱……”
    亲爱的人哪，你们真的不能接受我这一个只有声音的歌手吗？
    林洁的声音停住了，她唱不下去了。她用手轻轻地擦去泪痕，不好意思地向人们鞠了个躬，她离开了这个舞台，带着那只最后唱破的话筒，静静地消失了。
    结束了，这个美丽的声音还是随着春风散去了。
    台下的人们安静了一会，可是林洁再没有出现在台上。
    谁也没有过去询问，谁也没有在意她的离去，几分钟后，人们又开始了他们的娱乐，喝酒、猜拳、放肆地叫喊……

乱发当风

把自己放得低一点,受伤会少一点.谁都是过客,
尤其有才华的人,自己被忽略的时候就满腹辛酸.
他们忽略别人的时候可曾想到别人的难过.

林中小路

由于时间关系.下次将好好品味!祝福!

紫雨熏风

固然可惜，但是又有嗓子又有相貌的人，也大有人在，他们（她们）又该如何呢

-=-=-=- 以下内容由 紫雨熏风 在 2007年03月16日 00:37am 时添加 -=-=-=-
楼主的文字美妙无比~~让紫雨不禁也为那个只有美丽嗓子的女孩惋惜

踏尘而过

人生如梦，何时梦觉

采绿羽衣

感动于她对音乐的那份执着，那份挚爱！
悲愤于命运的不公，世道的不平！
这是一个崇尚美丽，崇尚宝贝的年代！
是一个极其悲哀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