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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记:月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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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8-31 22: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禹二在 2002/09/01 01:48pm 编辑]

  “……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望,再美的月亮也不免带点凄凉。”
                                                                                                  ———张爱玲

     兰心抬眼望着天边一弯冷冷的上弦月,那月亮便也冷冷地望着她。望着,望着……月亮一天天丰腴,人却慢慢消瘦。只得低下头去。下面是夜幕笼罩下的城市,远近的灯火高高低低亮起来,如繁星匝地般闪烁,全然不将那点月色放在眼里。这又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如同戏里戏外。可怎会没关系呢?要说这城市是舞台,灯光是布景,建筑是道具,其间一个个红男绿女全都是衣着光艳的怜人的话,这月亮就该是唯一的观众;千百年来,月圆了几回,月缺了几回,就有多少悱侧缠绵的人和故事。
    月光照在兰心家的阳台上。兰心歪在靠背椅中,微仰着头,尖窄的下颌向前伸着,目光远远地投向寂寥的夜空尽头。那一端,青灰色的苍穹深处,一溜细细的白色,随着薄薄的云霭一点点移动,时明时灭。兰心心道:“该有两点了吧?”在夜里她是从来不看钟的,只凭着天色推测出一个大概。客室墙上的钟一摆一摆滴答答响,不看还好,看了,时间一分一秒愈发难熬。就着月光数时间,长和短其实没多大区别——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罢了。兰心将目光收回来,起身,走进客室中去。一件月白色滚绉花边的丝质睡袍空落落地罩在她斜窄的肩骨上,晃悠悠的,露出裸露的手臂,肩头和一截小腿,最下面是趿在拖鞋里的纤巧的赤足,踩着清冷的月色,青玉瓷的肌肤白里透着一抹青,像是用大理石雕琢成的肉冻子,美丽得毫无表情。齐胸的黑发披泻下来,在兰心脑后波涛暗涌;迈一步,翻起一层白色的海浪。黑发中包裹的瘦削的脸颊和一截雪白的颈子,同样是大理石雕琢的,被那黑发一衬,愈发地显得苍白,透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那脸在月色中分隔得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能看见突出的颧骨上两凹漆黑的池水,深不见底隐藏着两粒幽幽的星光,正一闪一闪地向外荡漾。
     在世人眼里,女人的美是分几等几样的。环肥燕瘦,花红柳绿,因各自风韵不同,难免有些争议。兰心属于那种缺乏肉感的女人。乍一看,兰心很瘦,但她的瘦不同于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瘦。兰心的瘦只在脸上。一米六八的身材看上去显得格外高佻,这瘦就成了一种风姿,是该有的地方有,不该有的地方绝不含糊的瘦;是风中细柳般的不盈一握,让男人看了忍不住揪心疼爱的瘦。女人有时候就得瘦点才行。电视中旧社会的深宅大院里,有一个肥颤颤、浑身珠光宝气的结发妻就有一个楚楚可怜的姨太太。两个女人一胖一瘦的相对称,傻子都知道该选择哪一种。……重门深掩,云石屏风后斜挂的锦帐……对镜梳妆,镜中人铅华淡淡,云鬓松挽,瓜子脸上一双半开阖的吊梢眼。喜欢站在窗纱后面乜着眼打量院子上的四角天空。一朵娇怯的白花开在满布苔痕地墙落里——一朵寂寞的凄艳的花。
     只可惜再美的女人也经不起时间的蹉磨。尤其是兰心这种离婚过的女人。以前学历史,知道了困在深宫中的白发宫娥:坐在曲径回廊尽头,摇着绢绣描花团扇,细金柄儿下面吊着红的丝穗,结一块莹绿佩玉;想的,全都是昔年风光。怜人扮演传奇中倾国倾城的女人,哭的时候比笑的多,恨的时候比爱的多,几乎个个不得善终。现在世道是变了,可有些事是不会改变的。像兰心,和前夫离婚后独身在外,娘家又隔得远,总觉得一腔悲愁压在心头,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她今年二十九。按照旧时的算法,满了二十九就该算成三十岁的人。三十岁是什么?三十岁就是一道坎,翻过了,也就没多大盼头。三十岁的女人往前看,前面的路很长,望不到头似的;往后看,路依然漫长,撵着人向前跑,停都停不下来。女人拥有过十年的梦,十年的花样年华,还不知足么?剩下的日子就该好好地相夫教子,做个安安份份的黄脸婆,这才叫本份。可兰心想不本份都不行。早些年,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一大把,个人问题可以先搁一旁;及到结婚又离了婚,得了教训,知道婚姻不似想象中的那么美,索性打掉了再婚的念头。时间一天天挨蹭过去,走到哪里算是哪里。有一次,兰心在街上遇见一个昔日的姊妹,当时愣没认出对方是谁。姊妹见兰心一脸的茫然,撇着嘴,说道:“兰心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这才几年功夫,居然就不认识了。我是某某某。”哦,兰心恍然大悟。以前的时间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印象中风姿绰约的丫头变成一个红光满面的妇人:烫着蓬松的鬈发,敞开的衣襟里触目惊心地挂着一根小指拇粗细的金项链,被那阳光一照,像是暴发户咧开的嘴里上下两排金光灿灿的牙套。整个人足足胖了一倍有余,圆圆的下巴坠成两层,一说话,腮边的肉抖个不停。才几年的时间,人怎么会变得这般地快?姊妹就着一张嘴动个不停,简短的回忆后便开始怨生活,怨老公不往家里拿钱,怨孩子不够听话、学费又贵得吓人……一腔苦水全倾斜在兰心的身上。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抓住身边一个半大的孩子以防他乱跑;不时喝叱一句训斥的话。兰心只是笑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罢了罢了,这婚不结也罢。
     那天回到家,兰心在镜子前足足站了小半个钟头,下细地看着镜子中那张熟悉的脸。看着看着,终于让她看出了时间的痕迹。原本光洁的皮肤已经开始粗糙,毛孔变大了;一咧嘴,眼角聚拢一把鱼尾巴,吓得她赶紧将嘴巴合上。这全都是不易觉察的变化,容不得你去看,你去想。兰心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起来,心想:“时间这东西真是做不得准,才一眨眼,沧桑就写满了一脸。”于是掉过头去,本待不看,眼睛却忍不住地直往镜子上瞟。那里面,身后墙面上贴着的云白暗花底瓷砖上残留着微黄的水渍——全都是抹不去的痕迹。这一刻,兰心猛地醒悟:原来,这就是时间。
     可剩下的日子还很长,该怎么办呢?
     借着月光,兰心穿过客室正中四围的布艺沙发,从喷花玻璃茶几上拿起一包烟,又走回阳台上去。阳台连着客室,中间隔一道推拉玻璃门,呈半月形,围一圈锈迹斑斑的黑铁栏杆。汀水泥地板上空空地放着一把靠背椅。往下看,整个城郊尽收眼底,尽是些旧的矮的屋脊和后弄堂;往上看,月亮挂得老高。人站在里面,上不沾天下不挨地两头不踏实——但这有怎么样呢。兰心抽出一只烟叨在唇间。黑夜中一朵橙色的火花绽放开来,又瞬间熄灭了,只留下一点火星在唇前明明灭灭。
     此时,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天一股脑地暗下来。城市变成暗夜中的大海,黑魆魆一片,房舍和屋脊就变成海面上隐伏的波涛,一浪接一浪的翻滚,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另一端。只有路灯还亮着,稀郎郎地连到大海的最深处;这灯光就是灯塔。总有些找不着岸的灵魂是需要凭籍这灯光来指明方向的。
    李克也好些天不曾来过。兰心知道,定是前些日自己的言语伤了他,便赌气不来找她。那李克二十四岁。在一家纺织厂作会计师。出身正途。父亲过世得早,由寡母抚养长大。读书后凭自己的能力爬到今天的地位,事母极孝。人生得高高瘦瘦的,白净面皮,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股子书卷味道;说话时斟字酌句,走路时目不斜视,是一个标准正派的、有作为的青年。人却是极好强的,认识了兰心两年,就足足追求了两年。兰心也觉得李克不错,可惜年龄成了最大距离,只拿他当弟弟看待。平日里连名带姓地叫他李克,高兴或打趣时叫他小李子、克儿,当他还只是半大的小伙子。这一点上兰心就有点不对了,感情这东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容得半点含糊,李克吃不准她的态度,进不进,退不退的,如同守着一块“鸡肋”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他是读过书的正经人,喜欢归喜欢,并不一味地胡缠,只盼得哪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倒也算是好事。
    前几天,李克一大早就跑来兰心家。进了门,只管坐在沙发里低头抽烟,轮廓分明的脸挂得老长。兰心从洗舆室一边刷牙一边出来,睡衣都还没换,满是泡沫的嘴含糊不清地问道:“看你这样,怎么了?”李克抬头望她一眼,并不答话,又低下头去抽自己的烟。等兰心再出来已经梳洗完毕,换了一件宽松的长裙挨着他的身边坐下,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是谁大清早惹我们克儿不高兴了?”李克将肩头一摔,嗡声嗡气地道:“你别克儿长克儿短的叫好不好。你又不是我妈。”兰心又笑了,道:“怎么了,拿我撒起是不是。你本就比我小嘛。”李克道:“我听得不舒服,好象我比你小一辈似的。我能比你小多少?不过几岁而已。”兰心往后靠,将下巴抵在胸窝前,瞟他一眼,半响方才开口,这回换上了一副凄凄惨惨地口吻:“哪怕只小一天呢,你终究还是比我小的。”
    小,小,小……李克将手里的半截香烟按在面前的玻璃烟盘里,使劲来回摁动几下,有气没处使似的。两人都不言语了,如同话说到某个份上,说不下去了,打住话峰,只拿眼睛瞅着对方。兰心刚洗过脸,发际边一绺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贴在鬓角边,间或淌下一颗水珠,像是断掉的珠泪顺着滑下去;她也懒得擦拭,由它慢慢阴干。好半天,李克嗫嚅道:“你……能帮我个忙吗?”兰心道:“什么事?”李克道:“这个,你知道的,我家里的情况。……我母亲准备给我说门亲事,你……能帮我一下,冒充我女朋友么?”兰心听在耳里,一时没回过神来。等下细往里处想,脸上挂起一层霜,拿眼瞟着李克,倒剔着一只新月眉,啐道:“亏你想得出来。你找对象是你的事,你拿我做什么档箭牌。糊弄别人糊弄自己的事,我不干!”李克听得话中有刺,忙分辨道:“我……你,你是知道我的。可我家里。”兰心反而笑了,声音变尖一些,像一把剃刀片割得人耳膜发痛,道:“我知道什么?再说了,你家里关我什么事。你拿我去做鬼。你当你母亲是那么好骗的么?”李克本就因前一夜和家人为这事闹得有点不愉快,今早上班又和厂子里头的人触了霉头,窝着一肚子气特地来找兰心商量的;同时他的想法是:如果兰心答应了,那么他和她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就不一般了。满是希望地来,如今她这般说话,竟似一点儿也不将他放在心上。于是打定主意走了。起身站起来,一边朝门边走去一边说:“那我走了,还有点事。”也不等兰心说话,自顾开门而去,一溜烟走得没了人影。
    他这一走便没了消息,连电话也不来一个,估计是故意想冷淡一下兰心。兰心起先也不在意,等忙完了辞职的事闲在家里,白无聊赖竟不自觉地想起这个男人。以前总是这男人主动找她的,再忙也有个电话问候,像这般无声无息倒是首次。兰心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一般。
    其实又有什么呢,冒充他女朋友,敷衍一下他的母亲,也算不上什么。然后在兰心想来……怎么说呢?她就是有点不愿意。兰心想自己上李克家去应该是相当隆重的,像是某个重要的场合正式的见面,其间的人都具备某种特殊的身份。李克是很想带她回去的!这一点兰心非常地肯定。那个男人,小她五岁的男人,她是相信他的。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辞职,这事也该告诉他一声。毕竟人家曾经给自己出过主意。思前想后,兰心决定给李克打个电话。看看天色又觉得不妥——太晚了,明天好了——迟疑间人走到电话机旁,又迟疑地按了电话号码。
    一阵悠长的有节奏的蜂鸣声在耳边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人变得渴望倾诉起来。思绪插上轻盈的翅膀,千山万水算得什么。真该感激发明电话机的贝尔。若不是他,恐怕在这样的夜里,人们只能靠数自己的手指头来打发时间了。
    只是隔着一条长长的电话线,未免隔膜了点。
    电话通了,对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谁?”估计是李克的母亲。听得是找李克的,声音变得异常地敏感警惕。“喂……你是谁?干嘛这么晚才打来。他早睡了。”“喂喂……你们是什么关系?”兰心只得搪塞几句,草草地挂上电话。她没有见过李克的母亲,那个寡居多年的女人。兰心想像中的她是几十年不变的一场戏:一身素黑。花白的头发梳在脑后,用一个旧的黑发网兜住常年不散。毫无表情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时刻警惕着儿子身边的一举一动;生怕出一点纰露,坏了自己多年的心血。说话是千篇一律的风平浪静,晚娘似的冰冷。这种女人,若叫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比他大好几岁、又离过婚的女人在一起,那还了得。兰心打死都不愿意去面对这样的女人。哄哄别人还可以,哄她只怕是不行——她帮不了李克这个忙。
    天就快亮了。兰心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像是暗夜中一具漂浮的游魂,等着天光,等着消失。月亮就快要落下去,落在城市的地平线后,一直沉,一直沉,不知要沉去哪里,哪里才是最后的归宿?天变成灰朦的空灵。城市的钢筋水泥浮上来,在月色中蒙上一层亏蚀的灰,灰的墙,灰的屋檐,灰的老虎天窗,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点颜色,最平淡的颜色。故事是最平淡的故事,故事中的人终于忍不住倦了,用手背遮住打呵欠的嘴,趿着鞋走进卧室中去了。
    再也不需要灯光了。可明天,后天……谁知道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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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9-1 02:47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这篇文章前面写得很好。看到三分之一看不下去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引响我的眼睛===惨不忍睹,建议作者有空再编辑一下,隔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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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9-1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文章是不错,编排的方式确实是太过密集。
为了方便大家更好地阅读,建议禹二重新疏排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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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2-9-1 2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我特意这么排的,当然有自己的道理
干嘛要改来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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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9-5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我的眼睛!我拿笔记本上网啊!饶了我吧!怎么看得下去!好文看不成,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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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9-6 10:09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看罢此文,我想起了明代。郑罗的 海棠仕女图中两句==
    好鸟隔窗催晓色,美人残梦到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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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9-7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倾城记:月梦(上)

你是在模仿张爱玲的风格啊,不错嘛。你的文章是很有几分爱玲的味道,但是少了张爱玲文章骨子里的那一分尖刻和深沉。你的文学水平很不错,但刻意去模仿《金锁记》,模仿别人的风格其实没有好处。建议你写出自己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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