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故 园

柴福善

                                 故   园
                                                  柴福善
    故乡，偏僻落后的小村。
    四十三年前，我以第一声啼哭，向小村报到，由此拉开漫漫人生的序幕。浑沌无知的我，第一眼世界，竟是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的隆冬。凭着只属于我且不容变更的生辰八字，风水先生说我是火命生于水月，将地舆不稳。我出生的地方，是一座几代同堂几家共居的旧宅院，确切地，是一座比正房要低矮的厢房，到底东厢西厢，因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又不在身边，一时无从询问了。冬天黑得快，已经掌灯时分，一大家族人同亲戚朋友匆匆吃过饭，便抱着剪好的纸钱，到街头烧化了，那天正好是一位先人故去的祭日。在隐隐传来的一声声对先人的深切缅怀中，母亲不失时机地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亲人朋友抹去眼角的泪痕，笑着接纳了我，从此，我成了柴姓家族的一员，并有了一个冠以柴姓的名字任世人呼唤了。我在这里呀呀学语，后来能够写些文章，甚至能写出一点自己的乡土味道，应该说这里是我受到的最早的语言熏陶；我在这里蹒跚学步，后来能够走出故乡，甚至走南闯北，我在这里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古人言合久必分，一大家族也不可能长久维系，有一日终于由大家变成若干小家了。就在“变”的过程中，父亲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家园。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家园，也是我没有一点记忆完全听凭母亲述说的梦的家园。
    我的故乡明代已成村，因村东一座寺庙，寺前并峙两株巨柏与白杨，粗壮高大似可入云，故名双杨二柏云峰寺，简称云峰寺。小村有三条主街贯穿东西，我的第一个家园位于南街街南，第二个家园则位于南街街北了，原是柴家的后院。记得第二个家园一院两家，东屋为老叔占有，西屋为我们了。两家出来进去，共走一间屋地，做饭各用自己的锅灶，谁家吃什么，谁也瞒不了谁，甭指望偷嘴。不过，那时生活都很穷困，吃一顿不掺菜的棒子饽饽就是好的了，至于大米白面，一年能有几顿呢？而粉条炖肉，只有春节才可享用的，要不孩子为什么盼过年呢？除去不拣柴拾粪，能够痛痛快快玩儿几天外，就是要解解馋了，大眼瞪小眼盼了一年三百六十天！现在我们兄妹四人，我总记得我下面有个弟弟。大概我两三岁吧，一天大人把我轰到屋外，而屋里有父母和一位脸上有片黑“记”的老太太，一会传来一声啼哭。我好奇地蹑手蹑脚过去，但不敢进去，扒着门框，从门帘缝儿看到母亲炕上躺着，地下的粪筐里有一小孩儿，小手胡拉着，小脚蹬踹着，小嘴无力的哭着。母亲让父亲将孩子抱过来，最终还是父亲抱着孩子，裹把草，用粪筐背到了村北的土岗子。小弟一生下来，就因抽风死去了，好短暂的一生，如活到今天，也应四十岁了，谁晓得能干出一番什么事业呢？！这是我最早的记忆。我后来问母亲，说是有这么回事。而爷爷奶奶在两家轮番住。奶奶六十多岁时双目失明了，去哪里，就由我领着，边走我边仰脖告诉：“奶奶，门槛！”“奶奶，台阶！”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我，连声应着，我是奶奶的眼睛。爷爷念过私塾，有文化，我的名字就是爷爷戴着瘸了腿的老花镜，从《千字文》中翻出的。爷爷常给我讲故事，尤其爱唱《小放年》：“赵州桥，鲁班修，玉石栏杆圣人流。张国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轧了一道沟。”并补充说：“记着，柴王爷，就是柴荣，后周皇帝！”说着，一脸的自豪。我也才知道老柴家有人当过皇帝，柴家不柴！后来，我出差经过赵州桥，还特意看了那栏杆、蹄印、车痕呢。我家与叔家，长期一起生活，没有铁勺子磕碰不着锅沿的。因为不值得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吵过，甚至骂过，而父亲往往忍着。父亲去世十几年了，清明我与满头白发的老叔去扫墓，老叔指着两座坟头：“你大爷、你爸爸都走了，老哥仨就剩我个儿了！”说得很苍凉，也很动情，从小一块儿长大，现在已隔黄泉，终归是亲兄弟啊！父母拉扯着我们，在极艰难困苦的生活境况下，苦争苦斗地把我们抚养大了，这艰难困苦只有设身处地的父母，才体味得最刻骨铭心，不是我一句两句说清的。所以，在小城楼里我和母亲聊天时，偶你提及往事，母亲感慨万端，只化作淡淡一笑：“做梦，也想不到有今天哪！”话里话外，充满着知足与幸福。
     我们大了，父母便筹划盖房子。乡下，没有房子，娶不上媳妇，仿佛是父母天经地义的责任。小妹早晚要出嫁的，父亲曾对母亲说：“还靠她吃点心呢。”女儿回家探视，往往要买一盒点心，孝敬父母，那时就是好的了。而父亲没有等到吃小妹的点心，就因操荣过度而患了不治之症。盖房，应是父亲操劳最重的了。申请，村里马上就批了，确实，三个挨肩的儿子，还同父母一起挤在半截房里。新宅基地座落村北，无遮无拦，一眼就能望见远远的群山。拿什么盖呢？手指头戳不出来，那时候，劳动一年，不但分不到红，反而还欠集体的。外县姥爷家答应给一些树，可父亲赶个大早，租两辆马车去时，姥爷又变卦了，一根树枝儿也没拉来，还白管了车把式一天饭，白花了一天车脚钱，真是越渴越吃盐。无奈，父亲只好厚着脸，手背朝下，东摘西借，总算凑了几百元，秋后买了几棵杨树，拉了点砖瓦，剩下的，土坯，是我们自己一块块摔的，一天下来，腰疼的直不起身，咬着牙也要干，支撑起一栋房子，墙里要垒多少坯呀，最后，还是请乡亲们帮忙。墙外用石头砌，村边没有山，要去十几里外的山场开采。父亲曾给生产队打过石头，便领着我们带着干粮，早早就走，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归。石头是不好采的，常常由我扶钢钎，父亲打锤，打一下，钎蹦一下，震得手生疼，但比打锤也轻松多了。起初，见八磅大锤砸下来，心总揪着，唯恐父亲失手。不想父亲打捶极准，倒是我看父亲实在累了，锤一下慢似一下，替父亲时，一打就偏了，多亏父亲手疾眼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嘴巴子没毛办事不牢。当父亲用纸卷着火药装入钎眼儿，我躲在远远的石崖下，父亲便朝山下大咸：“注意喽，放炮喽——！”四望确实无人了，才点燃引信。引信咝咝冒着青烟，父亲顺着山坡猫腰小跑到我跟前，才喘一口气，擦一把汗。我紧张地捂着耳朵，父亲沉着地探头观望，终于轰隆一声巨响，浓烟冲天而起，随之碎石从空中如雨洒下。不待尘埃落定，父亲又跑过去察看：“炸开了！”虽然声音不大，却兴奋不已，毕竟是我们流血流汗开出的石头！足足开了一冬，我从未做过活的嫩手，满是震裂的口子，而石头，支支楞楞堆了半个山坡！来年春天，房子盖起来了，父亲也脱了一层皮，但喜悦是无法掩饰的。我们拥有了新的自己的家园，那半截房子，就归了叔家。大哥在这里成家，我也在这里度过新婚之夜，而且，我从这里走出小村，走进城里，后来，父亲为儿女分家，大哥搬出另过，这石头房就分给了我与小弟。父亲病重，我们在这里陪着老人家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时光。父亲去世后，母亲随我到城里生活，那房就空闲了，大哥养了猪鸡。后来，石头房实在破烂不堪了，又无力收拾，由大哥做主，卖给了一位亟需房住的乡亲。
    至此，故乡没有我的一砖一瓦了。四十余年，先后经历了三次家园搬迁，是否暗合了风水先生地舆不稳之说呢？现在，我在小城已安置了新的家园，今后的日子，应该安稳了吧。不过，故乡我是常回的，那里，有待我依然如故的父老乡亲，而大哥，他家就是我回去歇息的家园。今后，不管我离开故乡多久，走出故乡多远，嘴上说的依旧是故乡话，骨子里依旧是故乡人！故乡，我永远的家园……
                                                2003、3、21改

什夜

今后，不管我离开故乡多久，走出故乡多远，嘴上说的依旧是故乡话，骨子里依旧是故乡人！故乡，我永远的家园……
拳拳赤子心，悠悠故乡情！写得真好！

秋叶飘然

远去的故乡

咫尺江梅

    呵呵,哪里,都没有承载起你生命的故土好.

清婉

建议加精

柴福善

谢谢大家！

病起

一直以来我在寻找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