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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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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7-21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她坐在那儿,静静地,偶尔,抽一口香烟,姿态优雅。围绕着她的是一群她的同胞,熟识与不熟识的,当然,还有她的崇拜者。她很少讲话,可却是中心,像女皇。这是1939年莫斯科某处的一个场景——诗人玛琳娜·茨维塔耶娃结束了17年国外侨居生活,回归祖国苏联。作家克雷莫夫怜香惜玉,也满怀敬意,道,“这架高贵的钢琴”,受尽了生活的折磨……
  玛琳娜·茨维塔耶娃的另一个中文译名,为“玛丽娜·茨维塔耶娃”。我选择了前者。这是一个发出响声,奏出乐音的名字,金属的,玻璃的,瓦片的,带着白桦林间风的呼啸,还有原野上钢琴的敲击……凄厉翻开桌上的一本书,又见这个女人的照片——玛琳娜·茨维塔耶娃——拒绝,容纳,冷艳,高傲。我喜欢这份骄傲。黑白分明之中,她的眼神里却藏匿着神秘,阴郁,热情,执拗。凝结着恨,纠集着爱——这个俄罗斯苦难的诗歌女神,宿命般为历史所钟情;历史给她的定情物是,除了诗歌,就是死亡!我想,他们是有约的。茨维塔耶娃,是天生的女巫,她对冥冥中的命运,似乎早已知晓。在少女时代读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她出语惊人:我观看的第一场爱情游戏,是注定了我未来的一切,注定了我心中的不幸,我的全部激情,不会在爱情中实现互动。从那一刻起,便不想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因此我注定没有爱情。当然,她的爱,不仅仅是男女之爱,而是对整个世界的,她能感知的一切。父亲,莫斯科大学功勋教授,欧洲著名的语言学家,精美艺术博物馆创始人。母亲,杰出的音乐家。丈夫埃夫伦,她十八岁青春的证人——玛琳娜遵守爱的诺言,“永远都不与他分离”,一生追随。儿女们,她生命的欢乐。花楸果,莫斯科特有的树,高大,骠悍,果实鲜红,像红樱桃。它是玛琳娜永远的乡愁。恰恰,爱,是她整个一生的追求——“没有爱,我便感到寒冷和饥渴,没有它,我简直无法生活。”
  那么,作为女人,玛琳娜·茨维塔耶娃该怎么活呢?这个勇敢的“女魂灵”,从1922年开始了生命的苦旅。一家人先侨居捷克布拉格,然后是法国巴黎。1937年10月丈夫在巴黎事发后,匆匆返回苏联,与先行的女儿团聚。巴黎当局审问玛琳娜一无所获,他们听她口中念念有辞,还以为遇到了一个精神病人——谁能想到诗人是在念诵自己的诗作呢!不久,玛琳娜带着十四岁的儿子穆尔回国。玛琳娜说,我回国的原因是,我想给儿子以祖国和未来。在旅居国外的孤独中,他们思念俄罗斯。“可爱的田野啊田野”,“快乐的伙伴”,“草原上的骑兵”等,玛琳娜翻译的俄罗斯歌曲,演绎了她所有的眷念之情。回国两年后的女儿与丈夫先后被苏联当局逮捕;一个流放,一个死刑。刚刚团聚的家庭即刻破碎。玛琳娜为此给斯大林,给贝利亚等人书信声辩,但都石沉大海。更麻烦的是,母子二人居然无处安身。在他们回归的祖国,他们几乎成了流浪者,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从回国,一直到最后,短短两年,临时住处能数得出来住址的就有7个!其中有——莫斯科博尔舍沃新生活村;亲戚家的客厅箱子上;荒僻胡同带有三枚小红星的房子;赫尔岑街六号楼二十号;波克罗夫林荫路14/5号楼62宅;集体宿舍……而且饥饿、寒冷、孤独一直伴随着他们。玛琳娜在给朋友的信中说,我是奇怪的女作家,总是在烘烤着蔬菜(寄给流放中的女儿);我是奇怪的家庭主妇,总有一些编辑打电话来找。卫国战争开始后,玛琳娜仍然在为住房奔波,为生活奔波。她必须给儿子实实在在的日子,住房,面包,牛奶,学校……绝笔信中,她一再呼告人们——不要扔下穆尔,请不要把他抛弃,和我在一起他只有毁灭!这个骄傲的女人乞求着,为她深爱的小穆尔。她痛苦悲吟——……
  在哪儿都是孤苦伶仃,
  提着粗糙的篮子回家,
  在什么样的石头路上踽踽独行,
  而且那家已无法说明是我的,
  它成了军医院或者兵营。
  ……
  就连祖国的语言,还有它那
  乳白色的召唤都没能使我陶醉,
  究竟因操何种语言而不为路人
  理解——对我全然无所谓!
  一切家园我都感到陌生,一切神殿对我都无足轻重,
  一切我都无所谓,一切我都不在乎。
  然而在路上如果出现树丛,
  特别是那——花楸果树……
  她总是被打得粉碎,而她的诗歌都是那清脆响亮,由衷的,破碎的声音。破碎的声音里,却完整着爱。
  真是万劫不复啊!我都有些不懂了。爱是残害我们心灵的毒药,它是癫狂,它是迷幻,不讲道理,不守规矩。在绝望中,玛琳娜还为朋友朗诵了这首诗。她最精彩的诗该是一封信,写在一张小纸上——致文学基金会——“兹申请担任即将开设的文学基金会食堂洗碗工作”。黑色幽默一样。怕黑暗,怕电梯,怕过街,怕眼睛,怕脚步声,这个原本胆小的女人,会轻易迷路的女人,此时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也没有什么路好迷的了。一无所有,无路可走。有个悲伤的念头在缠绕着她——我从前还会写诗,可是现在不会写了,我什么也不会。也许,她听到了尼采的话,“死后方生”?她的目光,曾经像女皇一样高傲的目光,开始寻找一根——钩子,钩子,有一年时间……1941年8月31日,玛琳娜·茨维塔耶娃自缢。1944年,儿子穆尔阵亡。没有未来。没有祖国。没有俄罗斯。她在天国,有住房,有工作,有诗歌,有爱情。她女巫一样,预言,“我深深知道,过一百年,人们将是多么地爱我!”应验了——她总是对的;玛琳娜·茨维塔耶娃所有的愿望在死后实现了,我想,她是幸福的。爱,永远值得,它使生命无比高贵。
  美籍俄裔诗人,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约瑟夫·布罗茨基称玛琳娜·茨维塔耶娃是“俄罗斯最真诚的诗人”。他与另一位俄裔音乐家索罗门·沃尔科夫进行了长达十年的对话:1980-1990,话题是关于玛琳娜·茨维塔耶娃。她居住在人们的心里,不再漂泊,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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