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守旧叔的得意经历

陈村顽

　　守旧叔对自己的生平感到最得意的是他曾当过教师。手执教鞭，站在讲台上，随心所欲地指挥学生，这是多么令人惬意的事啊！且不说这个，据说教师还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呢！对于那几年的教书生活，他感到最得意的是曾经颇有心计地教育过一个误入歧途的小女孩。
　　“我是为她好！”每当我回乡经过守旧叔门口往家走时，守旧叔总把我叫住，把那件他最感得意的事讲给我听，并让我好好学习他的榜样。他的列次讲述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开口就是：“我是为她好！”
　　讲到这里，你应该猜得到我是一名教师。那么，守旧叔急于想让我好好学习的是他的什么光荣经历呢？通过守旧叔的多次讲述，我对那件事的经过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下面，我就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供我的同行和所有关心教育事业的人们参考。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日下午，守旧叔吃过中饭，靠在门前的交椅上晒太阳。时候虽然已是初冬，守旧叔却习惯性地挽起袖子，卷起裤管，敞着胸怀，晃悠着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在阳光照耀下，他黑油油的胸毛越发显得茂盛。守旧叔虽然长着一副《水浒传》中镇关西的模样，可是这时的他，却是一名乡中心校的民办教师呢！他皱着眉头，很明显，是对一件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了。原来，守旧叔发现，放在碗橱里的一些钱时常会不翼而飞。问老婆，老婆说没拿；儿子还小，刚能摇摇晃晃地走路，断然不会拿的。看从前年和阿美的父亲在这里建了两间两层的砖瓦房后，已经没有杂乱的人来这里，看来，问题肯定出在唯一的这户邻居家里。想到这里，守旧叔忽然觉得隔壁的小女孩阿美这个鬼精灵嫌疑最大。老婆在厂里做工，整天不在家，儿子常常是阿美带的，看来只有阿美最有作案机会。（经过证实，确实是阿美所为，这也很让守旧叔得意不已。）守旧叔觉得，如果这事真是阿美干的，那问题可就大了。钱被她拿了对他来说倒是小事，可是，俗话说：“少小偷拿针，长大偷扛杉”，不教育好她，可会害了她的。对，得教育好她！
　　“阿美！”守旧叔朝屋里喊了一声。
　　“哎！”随着一声清脆的应答，一个长得挺清秀的小姑娘抱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从屋里出来。
　　“你在屋里呆着，陪我儿子玩玩，不要走到门外来，当心摔了他！我要到外面办点事，过两三个钟头才会回来。”
　　“哦！”阿美眨巴着眼睛，极爽快地答应了。随即抱着守旧叔的儿子回到屋里。
　　守旧叔起身走到门口，又叮咛了阿美一句：“别出来噢！”他随手把门关上，又轻轻地把门上的搭钩搭好。
　　守旧叔重重地踏着脚步走出院子，又蹑手蹑脚地往回走。（守旧叔认为自己有当警察的天赋。）走到门外时，他的动作显得更轻巧，小心翼翼地搬来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上，踮着脚，伸长了手臂，手一搭住阳台，就翻身爬了上去，又从阳台上爬进了二楼的窗户。他的整套动作宛如惯偷一般娴熟。
　　守旧叔躺在床上，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根香烟点上，时而悠闲地吸着烟，时而全神贯注地注意楼下的动静，一副不安的样子。一根香烟还没抽完，他就听到了楼下开碗橱门的声音。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进行得非常顺利。守旧叔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屏住气息，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响动，脸上却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神色。他轻手轻脚地靠近楼梯，再探身向下看。蓦地，他大喊一声：“阿美！”猛虎下山般直往楼下冲。
　　阿美原以为守旧叔已走远，就放大胆子打开碗橱门，把里面的三五角零钱抓来放在口袋里，绝没想到守旧叔会凶神恶煞般从天而降。她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里抱着的守旧叔儿子摔在地。守旧叔的一声大喊，把他儿子也吓得哇哇直哭。
　　守旧叔下楼后，一边把哭着的儿子抢过抱在怀里，一边粗暴地对阿美嚷：“把钱拿出来！”被吓得呆若木鸡的阿美瑟瑟缩缩地把口袋里的钱摸出，拿给了守旧叔。守旧叔接过钱，顺手刮了阿美一记响耳光。阿美抽泣着，硬是没有发出哭声。守旧叔想：她不哭，说明她还不怕；不怕，说明下次还会再偷；再偷，成了习惯，长大后肯定要坐监牢。不行，我可是一名老师呢，我得教育好她！
　　守旧叔把儿子放在一旁，找了一根麻绳，一把拉住阿美。阿美这下可忍不住了，大声哭叫着：“阿叔，我下次不敢了！阿叔，我下次不敢了……”眼泪像脱了线的珠子一样直往下掉。守旧叔瞪着眼珠子，咬着牙根，狠狠地说：“你这个小家伙，你说不敢下次就真的不敢了？我今天非教育好你不可！”他把阿美绑在一棵老樟树下，又找来一根杉刺（杉木枝），往阿美的手上刷一下，紧跟着一句大声训斥：“看你还做贼不！”阿美疼得呼爹喊娘，守旧叔却毫不手软，因为他要教育好她！
　　阿美的呼号真的把她的正在后门山上割草的娘给喊来了。看着阿美鲜血淋淋的手，她母亲忍不住热泪盈眶，拉着守旧叔的手说：“她叔，阿美到底做了啥傻事啊？你看她的手都被杉刺刷得直流血了！”守旧叔把事情的缘由讲了一遍，末了，对阿美的娘说：“阿嫂，阿美这么小就手脚不干净，长大后做贼可要坐牢的。现在不狠狠地打她一顿，她就不能吸取教训。用这样的方式教育她，是最管用的，我是教书的这我心里明白。让你们这样，是下不了手的，子女要别人教育。我是为她好！”
　　这就是我要说的守旧叔的得意经历。守旧叔现在已经不教书了，因为教书赚不了钱，况且，有了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已经功德圆满了，还是改行去杀猪赚点钱是正经。但他有一个心愿未了，就是现在的教师对他这个经典教育方法还使用得不够普遍，不够彻底。但令他欣慰的是，毕竟在报纸和电视报道上时常看到有些教师在用。他一遍又一遍地把这件事讲给我听，希望我能好好向他学习。但他最终还是失望了，因为我的教育方法跟他恰恰相反，背道而驰了。他说他要寄希望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