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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遥远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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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1-23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个贴子最后由洪春在 2003/11/23 11:02am 第 3 次编辑]

遥远的琴声
我独自品着马爹利。
透过身旁的玻璃,夜色中的维多利亚海湾显得光怪陆离,看不真切。我坐在最高层的旋转餐厅。一阵钢琴声在大厅里响起,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黄金葛长长的垂蔓下,洁白的手指在钢琴上娴熟地弹奏着贝多芬的《月光》。熟悉的旋律流泻在大厅里。
侍者打着黑色的领结站在身后。旋律不断响着。
我品着马爹利。
我又想起了絮。
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那时,我还在清华学中文。
絮穿着淡蓝的衣裙坐在我的面前,说着贝多芬、德彪西,她的声音干净又从容。絮的手放在桌子上,十个指甲修剪得既光滑又均匀。
絮是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的。
有一段时间,华的女朋友玉经常对我说:“絮为钢琴而生的。”
华是我大学时的室友。那天,华在中央音乐学院民歌班的老乡玉来宿舍找华。玉小巧玲珑,小巧的眼、小巧的鼻。玉在楼下喊华。
我把身体靠近了窗口。
于是,我看到了玉身旁的絮。
絮象幽蓝的湖水一样站在那里。
玉拉着絮上了楼。玉说:“逛街路过你们清华,顺路过来玩玩,这是絮,我们学校钢琴系的高材生。”
絮神态自如地朝我跟华点点头。
那时候,我的所有心思还都在学业上,我一头扎进古文化的大海中,每天充实又单调。学业外的东西,对我来说,并无多大兴趣,当然也包括音乐。
絮坐我对面,谈着音乐、谈着钢琴。我看着絮。絮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她的眼睛清澈又平静。
絮的身后,一棵白玉兰树浓绿的叶冠伸在了窗口,几朵雪白的花苞吐出了嫩黄的丝蕊,一阵阵幽香从絮那里飘过来。我手里捧着本中国古代文化研究史,渐渐垂到了桌边。
我和华送玉和絮离开,玉拧了一下华的耳朵说:“我在那边,别不老实,我是千里眼。”华申辩着,趁势抓住玉的小手。玉一把推开华。
华和玉是青梅竹马。
絮淡淡地笑着。
“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会被她吸引住的,她是中音院高傲的天鹅。”有一次,华的腿从上铺吊下来,一边整理着他和华的照片,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
我坐在絮坐过的位子,闻着窗口飘来的玉兰花香。
中音院与清华在北京的两个区。课少的时候,华经常在傍晚骑了自行车去看玉。终于,我对华说我也陪你去,给你们做个电灯泡吧。华一脸坏笑。
中音院树木成林,华指着掩映在树中的一幢红砖三层小楼,说:“三楼是玉她们民歌班练唱的教室,底楼和二楼就是钢琴系的琴房。”
一阵流水般的琴声传来,我看到了底楼一间琴房里,一个女生坐在琴凳上,背对着门,十指在钢琴上翻飞。
我站在门口。华不知去了哪里。
“你好,絮。”我说。
絮回过头来。 “没想到是你。” 絮的眼睛清亮亮的。
我笑着坐了下来。
玉曾告诉过我,絮是钢琴系教授最为器重的学生,絮也是钢琴系最努力的一个,钢琴是絮的一切。
我坐在窗口,静静地看着絮弹了一首又一首。琴键闪着洁白的光。
“能每天过来看你弹琴吗?”不知道怎么,我说了一句。
絮的手停了一下,回头看着我。“如果你愿意。”絮说。
我听着动听的旋律,看着絮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动一动。
很多年以后,我都会记得我就这么端坐在红砖砌成的窗口,钢琴清亮的声音敲击在我的心上。直至现在,我都习惯这种坐姿。
之后的每天,我都在傍晚骑上一个半小时的自行车,赶去中音院听絮弹琴。
玉说得没错,钢琴是絮的一切,除了琴,絮与我很少交谈其他的东西。但我喜欢听絮弹琴。
絮微微闭着眼睛,手指熟练地按着琴键。同一首曲子,絮一次会弹上数十遍。我说:“絮,还有两遍了。”絮谈谈地说:“不,我还想增加十遍。”
我看着絮的手指,洁白细嫩的十个指尖上起了厚厚的茧子。
有时,华会说:“哥们,真有你的,中音院这么远,你每天都去,都能参加明年亚特兰大奥运会的自行车比赛了。”其实,每一次玉打电话叫华,华都会二话没说,骑了自行车就出去。一次,华在电话中把玉弄哭了,晚上就跑去找玉,自行车在半路坏了,愣是推了车走了两个小时,省下的三十元打的费花在咖啡馆里又把玉弄笑了。但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一天,我和絮也坐在中音院旁边蓝岛咖啡馆里。
絮说:“你又来看我了。”我笑笑没说什么。“你的话很少,只知道笑,或许跟我只知道弹琴一样。”“我……普通话蹩脚,怕你笑话。”“听玉的那位讲过,你是南方来的?”“……是南方人,南方的一个弹丸之地。”“你每天这么骑来骑去,不累么?”“呵呵。”“瞧你,又傻笑了。”“其实,不远啊,而且骑自行车是最好的健身方法。”“以后不要每天都来,真得很远。”“没事,我……喜欢。我喜欢听你弹琴。”
絮拨动着咖啡的手不动了。絮的手洁白而修长,不锈钢的勺子晶亮亮的,闪着迷蒙的光。
我看着絮。
絮轻轻地说:“在我的生命里,钢琴一直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的,能够看你每天弹琴已经是最快乐的事了。”
絮坐在那里,不说话。咖啡升腾着雾气,絮的脸看不真切。
我的手不知怎得,碰到了絮的手。絮的手抖了一下。我笨拙地抓住了絮的手,我的心跳加快。絮晃了晃,手没缩回去。
“勺子也给你抓住了。”絮突然笑着说。
我也笑了起来。我一口喝完咖啡。咖啡很甜。
那时候,我一直抱怨时间是那么得短,又过得那么快。
我每天都陪伴着絮。在絮练完琴之后,已经很晚了,有时我还会陪着絮在中音院的校园里走走。我拉着絮。
我和絮坐在校园里的一个亭子里。星星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我们
我摸着絮手指上厚厚的茧子。
“我在两岁的时候,家里就买了架钢琴,我的父母是普通的工人,那时一架钢琴几乎让他们倾家荡产了。我的父母没有多少文化,他们用他们能够给予的方式给予我一切。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在钢琴上有所成就,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回报他们的方式。”絮轻轻地说。
月光象水银一样从絮光洁的脸上滑下。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光。
我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了回去。
我说:“絮,你会成功的,他们都说你是你们学校弹钢琴天赋最好的,你一定能成功的。”
絮看着我。絮清秀异常。
“我每天都来陪你,我可以监督你的,我很严的,呵呵。”我说。
絮慢慢靠在我的肩上。
微风吹过,身旁的树叶哗哗地响着。
不知多少的深夜,我从中音院骑车回宿舍,管理员老头都从床上披了衣服骂骂咧咧地出来开门。有时,华会从上铺的黑暗中突然射过来电筒光,对准我,不好怀意地说:“小子,天亮了吗?”
我一头倒在床上,鞋也不脱。黑暗中,无声地笑着。
那时候,时间虽然紧,我的功课业没拉下。有时,我还将自己的专业书带到中音院。絮练着琴,我捧着书坐在窗口。动听的旋律围绕着我。那时,我认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时,絮的同学经过琴房时,说:“瞧,絮清华的琴童又来上夜班了。”我笑笑。絮对我说:“傻瓜,她们笑话你,你干吗还笑啊。”“因为,我愿意一生一世做琴童。”我说。
絮从黑色的琴盖前抬起头。絮瞳孔黑漆漆的,我的人躲在里面一闪一闪,顺着絮的眼角不断滑落。
我轻轻将絮垂下的头发放在她的耳朵上。
北京的天气渐渐开始凉了。
有一阵子,功课也突然紧了起来。絮也不许我再天天去看她。
这天傍晚,管理员老头叫我到楼下接电话。老头顺手扔给我一把钥匙,说:“以后深更半夜自己开门,这天可越来越冷了,我可不想得关节炎。”
我拿起话筒。
“知道吗,我要去参加全国钢琴比赛了,这是今年国家最高级别的比赛,评委都是国际上有名的钢琴家呢,第一名要去法国参加国际比赛的。我们学校就我一个名额。”絮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喊着,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放下电话,骑了自行车去中音院。
我在琴房里见到了絮。絮明显瘦了。絮看见我笑了。我坐了下来,絮拿起一块手绢帮我擦汗。絮的手指上的茧子皴裂了,我捧起细看。
“疼吗?”我说。
“没事,老毛病了,天气一凉,我的手就这样。”
我轻轻抚过皴裂的地方。我说:“絮,你练得也太辛苦了,比赛重要,身体也同样重要。”
“不行的,这次比赛太重要了,你知道么,我们学钢琴的,能够成功的机会就那么几次,机会来了不抓住,就白送给了别人,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絮的脸涨红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叹气。
“从我懂事后,我就盼望着能有全国比赛的机会,乃至国际比赛。你知道么,孔祥东的机遇就是从全国青少年比赛开始的,我已经晚了,我一定要成功。”絮的双眼闪着光。
我看着絮的手,皴裂的地方开着血口子,边上的皮厚厚的结了茧。
很晚了,我又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琴房。絮还在练琴。我跑了进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蛇油膏。
“絮,这东西对皴裂最好不过了,快涂上。”
“这么晚了,你从哪儿买来的呀?”
“骑了两个区,就东单那家药店才有,北京这么大,有时管用的小东西倒反而买不上。絮,快涂上吧,效果好着呢。”
絮慢慢把手伸过来,我小心地将蛇油膏填进絮每个手指皴裂的口子。絮的手指在我的手里蠕动着,我的手心滑滑的。
“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弄疼了,都怪我,手这么重,我来吹一下,待会儿就不疼了。”
“傻瓜。”絮低低的说。
絮继续弹着琴。月光斜斜地照进来。我坐在那里,突然觉得有点凉。
絮比赛前,我陪絮去了一次香山。
听北京人说,香山的红叶能带来好运。
那天,秋高气爽。
我和絮来到了香山。长长的石阶上,落满了红叶。我和絮一边爬一边拾。絮怀抱着满满的叶子。我和絮爬累了,也拾累了。絮坐在石阶上,怀里的叶子映的絮脸绯红,我看着絮。絮站了起来,用力将叶子抛向天空。缤纷的红叶徐徐在我眼前落下,絮笑了起来,雪白的牙齿贝壳似得闪着光。我站起身,轻轻将絮拉近,絮低着头微微抗拒着。我捧起絮的脸,絮的眼睛水一样的清澈。絮慢慢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温暖又柔软。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红叶铺满了一地。
一丝咸咸的泪缓缓流进我的嘴里,不知是絮的,还是我的。
夕阳下,我和絮坐在石阶上。絮靠在我的肩膀上。絮长长的发丝在我的耳边轻轻爬动着。
“絮,我要挑一片最美的红叶带回去,放在我的书里,每天都想着你。”
我紧紧握住絮长长的手。一直握着。
不出所料,絮顺利地通过了预赛和复赛。絮和其他九位全国选拔上来的选手一同进入了决赛。
决赛的那天到了。
中央歌剧院的大厅里座无虚席。
絮是第九个出场。
絮穿了件白色长裙,拖地的长裙摇曳着。一阵动听的旋律从絮的十指间流出,回荡在巨大的剧院里。絮乌黑的长发挽在头上,优雅的侧影映在照得出人影的舞台上。絮的双手上下翻飞着,像美丽的白蝴蝶。
全场鸦雀无声。
白蝴蝶终于停在了琴键上不动了。
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我大喊着絮的名字。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最后一位选手裹在大红的晚礼服中上了台。十号选手的手颤抖着,汗珠顺着漂亮脸蛋流下来,滑过嘴角的一颗美人痣。十号选手终于也站了起来。大家礼貌地鼓着掌。
大家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主持人打开了一张蓝色的大信封。
很过年过去了。我至今还记得,絮站在舞台上,我坐在台下很远的地方,穿过十号选手兴奋地来回抖动的美人痣,舞台上明晃晃的灯光下,絮呆呆地站在别人身后,眼眶里含着泪。
大厅里的人散尽了,我在后台找到了絮。絮已经脱掉了白色长裙。絮一个人坐在凳子上。
我捡起地上的鼓励奖证书,拉着絮走出剧院。剧院外,豪华轿车一辆接着一辆。我看见刚才的几位选手钻了进去。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谄媚地为一个漂亮女孩开了一辆奥迪的门,女孩拿着金灿灿的奖杯扭动着身躯走进了另一辆雪白的宝马车内。女孩嘴角的黑痣冷笑地牵动着。
絮站着不动。我轻轻拉着絮。
“……絮,这不能代表什么。”坐在出租车陈旧的后座上,我说。
絮靠在夏利车斑驳的车窗玻璃上,一句话也不说。
外面的花花世界飞快地驶过,光怪陆离。
我送絮走进了中音院。絮走在我身后,默默无语。
临近女生宿舍的时候,絮突然趴在一棵树上,浑身抽动起来。
颁奖的时候,坐在我前面的人议论着:“知道么,这些妞可都有来头的,瞧那十号,老子就是……,还有那个三号,男朋友是个大款,搞房地产的,一下子光赞助就……看清了,这个数……”
我扳过絮的肩膀,拥住了絮。我感觉不到絮的心跳。
“絮,一次比赛不能代表?”我说。
絮抬起头,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眶里。
絮轻轻推开了我。
“絮,你公认最棒的。”
絮冷笑起来,头发散落了下来。我几乎认不认识絮了。
絮从我手里慢慢拿过证书,扔进了树丛。
“絮,你怎么了?难道钢琴对你真得这么重要吗?你没有了钢琴,还有我呢?”我扳着絮的肩膀,“絮,你说话啊。”
絮摇了摇头。
“你回去吧。”
“…...絮,别这样……我要难受的,絮,别这样,好么,我告诉你,其实……”
“算了,什么都不要说了。”
絮空洞地看着我。
絮转过身,朝宿舍走去。
宿舍的铁门“咔嚓”关上了。管理员老太婆站在铁门后面,警惕地看着我。
我慢慢转身离开。
我一个人走回清华。风冷冷地吹在我身上。
第二天,系里组织我们去北京远郊的一个县城实习一个月。
我打电话到絮的系里,老师说学生们都在琴房练琴,不好喊。
我又在晚上打电话到絮的宿舍,絮的室友说絮最近经常看不到人,我央求说能不能去琴房看看,“哼,现在琴房管得严,晚上十点以后都会关门的,行了行了,咱还有事呢。”电话那头“啪”得挂了线。
玉打来电话找华。我一把抢过电话。华在身旁喊着:“喂!哥们!我马子是在找我。”
我问:“玉,絮最近好么?”
“……她一直很忙,她没跟你联系?……”
“没有,我这边电话难打。”
“……噢,絮很好啊,昨天她还让我陪她逛街呢…..”
“噢……”
华拍了拍我的肩膀:“哥们,能让我跟我马子讲个话么?”
玉在电话里骂着华。
我当天就写了一封信给絮。絮应该能看到的。
实习终于结束了。
我骑了自行车飞也似得冲到了中音院。
絮穿了件紧身的黑衣,坐在琴房。絮长长的马尾高高地束在头顶。絮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敲击着。
我对絮说:“絮,我回来了,我的信收到了么。”
絮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见琴凳上放着一封信,还没拆开。
我说:“絮,待会儿空吗?我们去蓝岛咖啡馆。”
絮坐在琴凳上,低着头弹奏着。
“絮,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我继续说。
絮微闭着双眼,琴键闪着光。
我看着絮。清亮的旋律独自回荡在琴房。
我拿着信轻轻搭上了门。初冬的梅花已经开放,芬芳中带着白冷冷地挂在枝头。一根长长的枝条蓦地挡在我的面前,我踉跄地往旁边让去。不远处,两个路过的女生“咯咯”笑了起来。我站稳了,往琴房望去。红砖砌成的窗户内,絮苗条的背颤抖了一下,依然笔直地对着我。
我一个人坐在草坪边的亭子里,地上萎缩的黄草在风中来回打转。琴声从远处不断飘进我的耳朵。
一辆黑色的奔驰悄悄驶进校园,停在了大道上。很多学生停下来行着注目礼。一个穿着黑衣的女生慢慢走了上去,她的头发高高地束着。驾车的年轻人从车里钻了出来,穿着西装嘴里叼着雪茄,帮她开了门。女生在进去的时候朝我的方向看了一下。那一刻,絮的眼神是平静的。多少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忘记。絮没再看第二眼,车门“砰”得一声关上了。奔驰车摇摆着00开头的车牌,经过一排凌乱的自行车,终于消失在校门口。
我靠在木柱边抽着烟,信成了碎片从手中慢慢滑落,烟一圈接着一圈飞快地跑进空气中。
那一阵子,华经常陪着我,有时玉也来。
我开始每天晚上都泡在图书馆。我又一头钻进了古文化的海洋。我撰写了很多论文。我开始包揽系里的一等奖学金。
我没有再见过絮。
临毕业的一天,我坐在宿舍里看着书。华和玉进来。在华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瓜子的时候,玉轻轻地对我说:“絮结婚了,同那个部长的儿子,絮说她过得很好,他们在维也纳度的蜜月。”
华和玉去看电影了。
我坐在窗口,白玉兰的味道远远地飘过来。
毕业后不久,我参加了华和玉的婚礼。我是伴郎。记不清伴娘的模样了。
我在北京的一家报社暂时谋到了一个职位。在庆祝华和玉的小孩一周岁的聚会上,华告诉我,絮已经离了婚。“其实,那人在外面有很多女人,一次当着絮的面将女人带回家,还将脏东西扔在了絮的钢琴上。是絮提出的离婚。”我坐在华的客厅里,看着墙上镜框里的油画,华抽着烟。
“上个月,絮又去日本了,我去送的,对方是一个日本人,矮是矮了点,人也老,但絮说他人很好,絮的个人演奏会就是他资助的……絮登机时,说到了你……”玉坐在华的身边幽幽地说。
我看着玉怀里的孩子,小家伙已经甜甜地睡着了。“呵呵,是华的翻版。”暗黄色的灯光下,我对华和玉笑着。
华和玉看着我。
不久,父亲从香港打电话给我,对我说可以回去了。父亲是七十年代末的大学生,八十代初,在我刚满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母亲和我去了香港定居。父亲在香港开了一家文化传播方面的公司,公司很成功。在我准备上大学那年,父亲执意要我来内地上大学,父亲坚信内地才具备真正的文化底蕴,这是香港所没有的。父亲是个儒商。
“记住,去了内地,不准说你是谁的儿子,一切都要你自己去闯,好好学习,毕业后在内地自谋生路一段时间后才允许回来!”临行前,父亲说。很多年前,父亲就是这样的,父亲成功了。父亲一直是我最为崇敬的人。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包括我在内地最要好的朋友,华。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整理行装。我抱着一大摞书准备放在箱子里,一本书从怀里挤了出来。书里飘出来一张红叶,飘飘悠悠地掉在地上。我捡起来,叶片已经萎缩,红的颜色已经淡去了,什么都看不清了。一阵风吹了过来,红叶从我的手中飞出了窗外,我来到窗口,红叶已消失在视线中。
我坐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父亲的公司在我的手里日益壮大。
大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小女孩终于站了起来,疲惫地甩了甩手。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女孩跑向女人,将塞满钞票的一个小包放在女人的手里。女人轻轻掖好了女孩有些陈旧的白衬衫,朝四周漫无目的地望了一眼又垂下了眼帘。女人小心翼翼地避让着穿戴整齐的侍者,修长的手指牵着小女孩的小手,低着头默默地走出了大厅。
我品着马爹利。
坐在自己的酒店里。
侍者微微低着头走了过来。
我看着我的酒杯,酒杯透明了又马上变成殷红色。
(感谢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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