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溪吟——龙门涧记游

蒙面佐罗

初冬，并不是赏溪水的好时节，但在龙门涧却不。
本来是想看龙门涧的山川的，可还没进山口，就被那一道山溪缠住了。“呀！这水，真棒！”随着司机刘的一声惊呼，从此就甩不开那道溪了。一路厮跟着，纠缠着；没有珠喷玉溅的汹涌，没有震耳的喧闹，只是不紧不慢、不依不饶地跟着。哦，也许这是世上最美丽的纠缠。
该去看那水的清灵，直透心田。绸般的水匆匆翻越过嶙嶙的碎石，泛起一连串细丝般的波纹，忽高忽低地向前赶着；有位诗人说过“腾细浪”，谁说溪水没有脚步？溪流之字形地急行着，从披着残雪的石罅穿过，从挂着伶伶枯叶的草枝间穿过；刚打个弯，缓下脚步，初冬的寒便留住了她的透明的裙裾，将它凝成冰柱，挂在石缝的边缘，又把细沙在溪底沉积成波纹状，好象特意为后来的游人留下自己凝固的身影。于是，溪叹了口气，又去匆匆地赶她的路，把晶莹留给了将至的深冬，把纯洁留给了黑色的山岩。
天热的那当口，谁都会忍不住把清凉的水撩在脸上，要么干脆光脚下去走一趟，和水搅和成一团。然而冬天的寒虽然使溪水的清更显透亮，但那透亮却也反过来衬出了砭骨的寒；寒和清激荡回环衬托，清愈清，寒愈寒，清的透底，寒的透骨，倒象是一位冷若冰霜的豆蔻少女：既让人爱煞，却不敢去撩拨。只有站在一旁，看，听。
该去听那水声。古人会说泠泠然，琤琮若环佩。其实，十步之内，水声该有多么不同啊。有的自怨自艾地喃喃着，仿佛抱怨着命途多舛，世道不公；有的翻过岩头，溅落在浑圆的卵石上，象是摔碎的水晶，发出悦耳的叮叮咚咚；有的从巨石的肚子下钻过，居然发出犹如老僧般的诵经声，低沉地咕咕着，宛如神秘的梵语，倾诉着凡夫俗子难以索解的般若波罗蜜多；有的时而忽高忽低地吟鸣着，时而忽细忽粗地喘息着，时而忽紧忽慢地啜泣着，时而脆生生地低笑着、争执着，绵绵密密，有如恋人间扯不断的絮语和悲欢；有的在山峡逼窄处汇集了反复折射的回音，有模有样地带着几分低吼，似乎在摹仿着三峡急流的澎湃――你敢说细流不是江海的最初？
该迎着溪流去看，去听。溪水总是在欢快地迎接着你，翻起的浪朵是频招的、精灵般的小手，石边激碰的水花是山溪顽皮的鬼脸。该顺着溪流去看，去听。恋恋不舍的跟踪，亲亲密密的追赶。连水声都不一样了：一会儿远了，一会儿近了；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让人捉摸不定，仿佛用难以言喻的恋情，拉住行将离去的游子的脚步。一路的纠缠，美丽的纠缠。
我一直以为初冬不是欣赏溪水的好季节，但在龙门涧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