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何处听雨－－品读蒋捷

一羁红尘

[这个贴子最后由一羁红尘在 2004/06/09 10:21pm 第 5 次编辑]


　　“蒋捷，字胜欲，号竹山，常州宜兴（今属江苏）人。度宗咸淳十年（1274）进士。入元不仕，隐居太湖竹山。其词构思新颖，色彩明快，音节浏亮，风格与姜夔相近。词集名《竹山词》。”
　　入元不仕的才子，应该是有几分傲骨的吧，竹山词入选宋词三百的有三首，都是忆昔伤今之作，是他郁勃悲慨、清峻流爽风格的代表，不过我所喜欢的，却是以下几首未曾入选的的小词。
　　最早喜欢竹山词，是从这首《一剪梅》开始的：
　　一片春愁待酒浇，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是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首词极具韵律美，多用两两相对的四字短句，诵读起来似觉唇齿留香，不自觉地就沉入他借酒浇愁的乡愁春思，刚刚试图挣扎之际，突然“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样明丽的色彩跳将出来，于是眼前一亮，心情豁然开朗。然而，静下心来细细品读，色彩的情绪分明诉说着光阴荏苒，其中流淌着的，分明是故国三千里春风十二楼的感慨，能够回他的，只是一声深深的叹息，于是陷落下去，没有任何征兆。
　　
　　这首《一剪梅》大概是蒋竹山的得意之作吧。因为，他还有几首类似的词传世，比如什么“春晴也好。春阴也好。著些儿、春雨越好。春雨如丝，绣出花枝红袅”，在意境乃至遣词上最为相近的，是下面这首《行香子》：
　
　　红了樱桃。
　　绿了芭蕉。
　　送春归、客尚蓬飘。
　　昨宵谷水，
　　今夜兰皋。
　　奈云溶溶，风淡淡，雨潇潇。
　　银字笙调。
　　心字香烧。
　　料芳［忄宗］、乍整还凋。
　　待将春恨，都付春潮。
　　过窈娘堤，秋娘渡，泰娘桥。
　　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总觉得《一剪梅》信手拈来，自然动人；这《行香子》却有堆砌之嫌。词作的时间已不可考，与我的猜测恰恰相反也不可知了。
　　蒋竹山还有几首小令，不算出色，读来也明白可喜。
　　
　　昭君怨
　　担子挑春虽小。
　　白白红红都好。
　　卖过巷东家。
　　巷西家。
　　帘外一声声叫。
　　帘里鸦鬟入报。
　　问道买梅花。
　　买桃花。
　　
　　是不是只有率性可爱的作者才能写出这样的词呢，从他另一首《霜天晓角》里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人影窗纱。
　　是谁来折花。
　　折则从他折去，
　　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
　　枝最佳。
　　折时高折些。
　　说与折花人道，
　　须插向、鬓边斜。　
　
　　蒙胧的窗纱外，是谁来折我的花呢？折了就折了吧，不过，也不知是谁给折去了。哎，檐角那枝最好了，可要长长地折一支啊，还有还有，记得了，把花插上鬓边时，可要斜斜地那么插哦。
　　明白如话的文字，却勾勒出女子错落有致的心情，读来总让人不禁莞尔，于是蒋竹山的形象越加清晰。
　
　　竹山词中，最为人所称道的还是下面这首《虞美人.听雨》，如果要让我编宋词一百首，也一定要选它在内。
　　少年听雨歌楼上，
　　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
　　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
　　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听雨歌楼，红烛昏罗帐”，只用寥寥9个字，少年時意气，倚红偎翠狂歌佐酒便尽在其中了；而中年之际，江山易主，浮家泛宅，便惶然如失群孤雁，孤舟听雨；而到老来，独立僧庐下，故交零落，万事尽已磋砣。时间上的半生倥偬，空间上的东走西顾，失志的寂寥犹如寒泉低吟，亡国的感伤胜似长空雁鸣。
　
　　即使没有象蒋竹山一样，拈过些许岁月沧桑的盐，尝过若干许江湖飘零的苦，历过无尽家国辗转的痛，仍然能体会几分真味。更让人感佩的是，从这词的意境上而言，疏狂却不至于恣肆，苍凉却不至于惨烈，潦倒却不至于颓唐，让人思绪万千而又不至于自怜自艾，黯然神伤。
　　想来往往在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总道是秋风秋风愁煞人，却不料某日某时回首于时光的隧道，才知道人生不过听雨一场，无论你的经历是波澜壮阔，或者止水无波，都凝结在这短短五十六个字中了。
　
　　与蒋竹山相比，任再多的欲说还休，也不过是回眸处一件微笑的装饰品。
　
　　所以，我也听雨，守在自己的窗前听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中透视自己心境，若恰有一低头的温柔，那只是风拂过鬓发的若有所思；若眼神中泄露如许憔悴，那只是梦中跋涉千里的疲惫。
　
　　那夜，思想守在梦与醒的边缘，焚一炷香，听雨。
　　（2004年6月6日夜）

雪融冰轻

挂两天！：）

一羁红尘

版主速度真快，红尘刚刚编辑好：）

雪融冰轻

：）
欢迎楼主上更多精彩的原创。

一羁红尘

下面引用由雪融冰轻在 2004/06/09 09:09pm 发表的内容：
：）
欢迎楼主上更多精彩的原创。

谢版主置顶~~~
其实一直都想在这个版发贴的，因为以前写过一些读书心得之类的文，但仔细看了看，都不合适发到这里。。
这个贴子终于是合适的了，还会继续写下去，计划写四个特别喜欢的词人，蒋竹山是第一个。

雪融冰轻

下面引用由一羁红尘在 2004/06/09 09:35pm 发表的内容：
谢版主置顶~~~
其实一直都想在这个版发贴的，因为以前写过一些读书心得之类的文，但仔细看了看，都不合适发到这里。。
这个贴子终于是合适的了，还会继续写下去，计划写四个特别喜欢的词人，蒋竹山是第一个。

：）
好啊！雪融冰轻在此恭候楼主再上佳品了。

浪子宋

呵呵。好。顶！

铁马云雕

1、佳作欣赏改版以后，总是缺少有力量的原创鉴赏文章。今天读了红尘的词评，非常喜欢。欢迎红尘经常来发帖。
2、蒋捷是我们江苏人，长于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其词多抒发故国之思、山河之恸 、风格多样，而以悲凉清俊、萧寥疏爽为主。尤以造语奇巧之作，在宋末词坛上独树一格。

一羁红尘

谢几位厚爱~~

不敢说是什么有力量的鉴赏作品，不过是读词过程中的所思所想，而且因个人喜好，不免有失偏颇，其实对蒋竹山感兴趣的朋友，还是应该读一读他入选宋词三百的那几首词，“梦冷黄金屋”什么的：）

海滨

      
       红尘说的“梦冷黄金屋”，是蒋捷的一曲<贺新郎>,曾拜读过,全文如下: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任纱窗旧绿。正过雨荆桃如菽。此恨难平均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踪、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妆束。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浪子宋

那夜，思想守在梦与醒的边缘，焚一炷香，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