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漫谈才子佳人

清斋闻涛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清斋闻涛语在 2004/08/03 11:18pm 第 3 次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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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租了一套《金粉世家》回去重温，去找她时，便边谈着话，边淡淡地看着碟片。金燕西不羁地说他最喜欢才子佳人后花园私定终身的故事。金也许是意气之言，而我倒真的从小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故事或诗篇。
     年幼时地方高甲戏尚流行，村中常有人集资延请一些较有名的戏团表演。一到晚上，简陋的小戏台上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小孩子在午后太阳未落山之时便提了几把凳子到台下占位。喜欢那种热闹亲切的气氛，戏多半是无法看懂整个情节的。但女扮男装的儒雅小生一席长衫，衣袂飘然，与珠环翠绕、弱柳迎风的小姐一个不断打躬作揖，一个垂头娇羞的情节却是记忆尤新。女孩子喜欢小姐那些美丽的珠花，回到家里关起门来，总是伊伊呀呀学着小姐小碎步一番。而我从幼年开始欣赏的始终是潇洒卓然的小生，如果那时候懂得什么是白马王子的话，所谓白马王子应该就是那种典型了。这是最早接触的才子佳人的记忆。
     小学时，几乎每天在外婆家度过。小舅舅有几大箱书，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一大部《红楼梦》囫囵吞枣咽下，多数不能理解，最后存留在脑中的不过是宝黛之间情流暗涌的情节，再细看红楼已是多年以后的事。看《三言二拍》及其他古章回体小说专喜挑才子佳人的章节看，至今对《玉堂春落难逢夫》、《洒雪堂巧结良缘》等仍然印像深刻。逢到最后欢喜大结局，总是跟着乐不可抑。
     上初中时，大哥买了一本《唐诗》给我。里面不止注释清楚，每一首诗后面还附带一个关于诗人的故事或传说。那时候，开始懂得关注生命，每看完一首诗必详细看诗人简介，末了还要算出诗人一生活了几年。四五十岁在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遥遥不可及的年龄，对于大多数活到四五十岁的诗人便无任命感慨可言。第一次引起震动的是李贺，李贺离世时只有二十六岁，于是便很关注他的诗。读了李贺的鬼诗便浮想联翩，尤其读《苏小小墓》：
        幽兰露，如啼跟。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菌，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这是李贺十来首鬼诗之一。李贺笔下的鬼“虽为异类，情亦犹人”。古乐府《苏小小歌》云：“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但是身死后，她的追求落空了，生死悬隔，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绾结同收。诗人笔下的苏小小虽然是一个鬼魂，但却是那么空灵缥缈，婉媚多姿，一往情深而索寞凄凉。这个绮丽秾艳的形象背后有诗人哀激孤愤、炽热如焚的思想。苏小小在今天的人看来只是诗人借以抒情的目的，但当时的我多么希望隔着时空与苏小小“西陵松柏下”幽会的人是李贺，有此一佳人，有此一才子，比后来的《聊斋》之凄美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我在心理上便弥补李贺青春年华便归去的遗憾。这是我最一厢情愿的才子佳人配。
     说到才子佳人不能不提到虚负凌云万丈才的李商隐。李商隐的诗历来公认用典奇崛晦涩，尽管如此，亦无伤人们对其诗的崇拜与欣赏。《无题》、《锦瑟》等诗无可掩抑的真情让后人杜撰了许多诗人的艳遇。而诗人想与之“却话巴山夜雨”的只有他的妻王茂元之女王小姐。李与王新婚之时，李新举进士，是朝野闻名的才子；而王小姐生得娇艳美丽，称为佳人当之无愧。这般如花美眷却不能白头到老，王在贫穷之中终不能与夫君长相厮守。诗人对爱妻身亡的悲痛屡次体现在诗中，如：
     侍兆联翩遇凤凰，雕文羽帐紫金床。
     桂花香处同高第，柿叶翻时独悼亡。
     乌鹊失栖常不定，鸳鸯何事自相将！
     京华庸蜀三千里，送到咸阳见夕阳。
     此诗调子低沉，感情悲伤之极，充满苍茫迟暮之情，令人怅恨不已。此后诗人的同僚热心为他介绍侍妾，而诗人坚决拒绝，更可见诗人对妻之情深。这是年少读之最受感动的才子佳人配。
     读《牡丹亭》，杜丽娘和柳生对中国人而言是脍炙人口的才子佳人，在这里便不再多言。而读到《惊梦》时有这样一段：“[隔尾]观之不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作到介）‘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妆床。瓶插映山紫，炉添沉水香。’小姐，你歇息片时，俺瞧老夫人去也。（下）（旦欢介）‘默地游春转，小试宜春面。’春呵，得和你两留连，春去如何遗咳，恁般天气，好困人也。春香那里？（作左右瞧介）（又低道沉吟介）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误矣。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韩夫人得遇于郎，张生偶逢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传》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长叹介）吾生于宦族，长在名门。年已及笄，不得早成佳配，诚为虚度青春，光阴如过隙耳。（泪介）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这是杜丽娘在《关睢》的启蒙之下首次发现自己的生命和春天一样美丽，因此也动了思春之情。其中所用典故引起我的兴趣，翻查了书，便找出《诗题红叶》的故事。

     《诗题红叶》大意是唐僖宗时，于姓书生在御沟中拾得韩氏宫人题诗的红叶，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于亦题诗于此红叶，顺御沟流入宫中，复为韩氏拾得，各自珍藏，思念不已。十年后，韩氏出宫，终成眷属。情牵千里，有缘一生——一片红叶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丽佳话。后人多少诗词歌赋皆广泛取典自此。一代文坛巨匠田汉的三首成就甚高的七言绝句灵感便源自此故事改编的电影版。想到现在流行的网恋，极少数成功的一部分，堪称现代的“诗题红叶”了。如此奇遇，如此偶合，如此美好，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两位花间词的鼻祖温庭筠和柳永，能成就那么高的文学价值，也是众多佳人给了他们源源不尽的灵感。温惯以女子的姿态，用细腻温婉的笔触恰如其分地描摹女子的心理，不可不说是女子的知己。朗朗上口地念着：“过尽千帆皆不是”时，脑中浮现的是词人流连在众多香花绿草间的身影。柳永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算人间天上，唯有两心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等情深佳句，无一不是佳人的灵珑剔透给予的灵感。比起上文爱情专一的才子佳人，温与柳的多情另有风情。
     说到多情的才子又想到我极喜爱的词人晏几道。晏几道与莲、鸿、萍、云四名歌女之间的缠绵无尽历来传为佳话，怀念四位女子的词皆情真意切。“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瑟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临江仙》）“初心已恨花期晚，别后相思长在眼。兰衾犹有旧时香，每到梦回珠泪满。  多应不信人肠断，几夜夜寒谁共暖？欲将恩爱结来生，只恐来生缘又短。”（《木兰花》）词中情意，皆自然从心灵中流淌而出，无须任何矫饰。晏几道的多情倒有点像金庸笔下的段正淳，爱着众多女人，且每位在心里都有无可取代的重要地位，并非一时玩弄。
    “泼墨”、“赌茶”，夫唱妇随的赵明诚与李清照也是一对无可挑剔的才子佳人。《金石录后序》中提到夫妻两人的生活，前期的幸福美满，后期的颠沛流离，读来不胜唏嘘怅然。这又让我想到沈三白《浮生六记》之《闺房记乐》，沈复与其妻芸的生活也叫人羡慕。两对才子佳人并提，实是其中之幸福有共同之趣。若以成就而言，沈三白夫妻当然不可与赵明诚夫妻相提并论。
     陆游一阕《钗头凤》，尽述一对才子佳人被迫劳燕分飞的无奈。当时读之几番叹息，深恨词人不做抵抗。年长时始知“东风”之恶能吹遍那个时代的海角天涯。工作的第一年在一本杂志上面看到多年前的老电影《陆游和唐婉》的剧照，虽然没有看过电影，但画面唯美，当即爱上，剪下之后贴在《历代好词评析》中，至今完好。
     宋以后，论才子佳人，印像较深的有纳兰容若。纳兰与其妻卢氏伉俪情深，聚少离多，婚后仅三年，卢氏在二十一岁芳龄之际竟离词人而去了。这更是留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终生痛苦与遗憾。词人后来的《菩萨蛮》（问君何事轻离别）、《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等，读之莫不令人黯然。纳兰性德与其亡妻深具的琴瑟音通的心谊可见一斑。纳兰离世时仅三十一岁，对中华文坛而言是一大损失，然在纳兰而言，也许从今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夫妻两人竟可以“朝朝暮暮”了。
     集才子佳人之大全的还有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爱情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仙妖魔怪皆赋予人的情感与尊严，更具有超越常人的美貌，虽非佳“人”，亦是佳仙、佳妖、佳魔、佳怪。而遭此艳遇的也大抵是儒雅才子。读书时最喜看这类小说。
     近代，如徐志摩与陆小曼，郭沫若与佐藤富子，鲁迅与徐广平，沈从文与张兆和，林觉民与陈意映，巴金与萧珊——此皆当之无愧的才子佳人。
     行文至此该结束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在中华浩如烟海的典藉中不胜枚举，正史也好，野传也罢，“才子”皆希望自己的“才”能有红颜知己赏识，佳人则希望有“才子”共谱一曲美丽的人生之歌。对普通人而言，才子佳人的故事，除了是理想人生的体现，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雪融冰轻

看了清斋的贴子，我的大脑就象似放映机一样，把从小到大看过或听过的才子佳人过了一个遍，“才子、佳人，一个不休的话题，名含了多少人的美好愿望和祝福~~~~~~~~~~~
欢迎清斋再上佳作，此贴我置顶了。

清斋闻涛语

谢谢雪融：）

浪子宋

俺是来晚了一步，唉~~感谢的话都被雪融给抢去了。呵呵。
才子佳人~千古美谈哪~

清斋闻涛语

[这个贴子最后由清斋闻涛语在 2004/08/02 11:40pm 第 1 次编辑]

下面引用由浪子宋在 2004/08/02 11:23pm 发表的内容：
俺是来晚了一步，唉~~感谢的话都被雪融给抢去了。呵呵。
才子佳人~千古美谈哪~

呵呵，感谢的话百听不厌。
也谢谢浪子：）

花溅霓裳

忆不完的神仙眷侣，数不清的千古风流，望不尽的人间风月，叹不息的今世风情。

浪子宋

下面引用由MTF2008在 2004/08/03 01:06pm 发表的内容：
才子佳人乃世间之精华，人类之楷模对人类的贡献是很大的！

严重称赞新楼主的说法~~哈哈~可惜俺不是。唉~

清斋闻涛语

楷体有些字显示不出来，我重新编辑一下。
忆不完，数不清，望不尽，叹不息——花溅霓裳说得好。：）
浩潮的文学之海中，如果没有才子佳人来映衬，一定冷清许多，MTF2008 说得有理。：）
浪子太自谦了。：）

紫狐狸

呵呵，让我想起了小时跟随外婆赶场子看高甲戏的日子哦，里面尽演些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