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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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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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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12-30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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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发表于 2004-12-4 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净  土[一]

         在梦中,我常常哭醒,因为总在梦里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哭过笑过跳过爱过的地方,我心里的净土------高原青藏!
       是谁带来千年的呼唤,是谁留下永久的期待,是谁在这里洒下青春的热血,是谁在这里永远长眠?那首全世界老少爷们都会唱的歌,即使现在听见,我都会条件反射的情不自禁的跟唱.
       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离格市有二百七十公里的五道梁机务连了.记得新兵下连时,已经是春天了,可我们还是穿着一身军棉,一路上曲折盘旋,颠簸的非常厉害,我的几个战友趴在车舷上狂吐不止,听老班长说,一道梁,没了娘.二道梁,没了粮.三道梁,鬼见愁.四道梁,一片茫.五道梁上见亡羊.看着远处无际的沙漠,我的头痛得要炸了,呼吸急促,鼻孔还开始流血.随行军医说是高原反应.急忙给我插上了氧气管.不知道车子行驶了多少小时,我们终于停在了一排没有树没有草的孤零零的营房前.下了车,才感觉风的叫声跟狼嚎的几乎没有区别.爬下车,走路的时候都像一个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大家都看着对方苦笑,话还没有说出来,嘴巴周围已经是一圈白雾了,天还是很寒冷,唧唧喳喳的手提着东西,摇摇摆摆地走进营房.一切都像在电视里看见过的一样:绿色的墙群,灰冷的房屋,崭白的床单,草军黄的被子,最吸引我的还是那一排排的闪着红绿灯的通讯器材,感觉非常新鲜.非常好奇.心里悄悄想着:这就是我们真正的军营了啊!

    净  土[二]
         新兵连的生活在我的脑子里其实已经被描绘过不知多少遍了:穿着新式军装,走在如潮的街上,到当地最好的相馆照几张彩色照片,给爸爸妈妈寄,给戴着老花镜爱看书的外婆寄,给最要好的女友寄,当然,也想给正在张掖读大学的他寄.战友们都有这个心愿,可下连前三个月的训练几乎是完全封闭式的训练和管理,要想请假可以说是万难之上的:要经过班长,排长,营长[指导员也可]等几道关卡,要想好理由,要选好时机,唉,就是好不容易同意了,也会让人失望的:时间12:00---14:00   或者是时间14:00---16:00,总之,冲破天也只能是两个小时之内.然后,带着"尚方宝剑"来到大门,出示批条,总算出来了.还要注意军容风纪,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被军务科的外出执勤队"逮个正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地在街上让你操个正步的话,只怕你一年也不想再出去了.好在那些"班长们"大多是有着"侠古柔情"的"义士",往往会让我们女兵们有惊无险.当然,过后被他们"勒索"买点小吃什么的也是常事.所以,享受"当街"待遇的大多是男兵了!逛街的时间过的最快,女孩子是吃的也喜欢,穿的也喜欢,精美的更喜欢,爱不释手的时候时间就在飞逝而过,于是,又三步并作两步回营,不用说,总会被值班男兵"毫不留情"挡住:看假条,看士官证,煞有其是的看看人,哼,整个一个"黄鼠狼"!等盘查完毕,跑步回连,几乎已经是最后一秒钟了.因此,经过这样的折磨,大家都不想讨这个麻烦了.
       和我最要好的是来自甘肃兰州的雷继红,还有河北的王玫,四川涪陵的叶子丹,彼此的好感几乎是同时产生的.那还是刚刚训练了一周的一个早上,大家听见起床号都翻身下床,叶子丹的腿在大强度的训练时,肌肉已被拉伤,使得体质单薄的她行动不便,咬牙下床竟然从床上栽下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对床的王玫一声尖叫,紧接着她把叶子丹拉起来,而雷继红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把叶子丹像拎小鸡似的背在身上就走,我马上也跟随来到连队卫生所.等子丹扎上针头,心跳稍稳时,大家决定留雷继红照顾,由我回去请假.
       "王玫,你说是否应该给子丹家里打个电话?"我们走在回连的路上,边走边说.
       "还是不打吧,听说子丹只有母亲在家.她父亲已经去世了.怕打去了,老人急出毛病来了."身材高大的王玫有板有眼地说着.手在空中划拉着.
       "那好,就这样,我们不打,大家一起照顾她."我点了点头.走在王玫的身边,有一种安全感,不仅仅是因为我比她矮半头.
       那天下午结束训练时,已经近六点了.高原的这个时间早已经是落霞满天,杨树叶儿青绿的渐渐茂盛了.晚饭后营房少了许多严肃,变得活泛起来:篮球场上天天都有十多个男兵汗流浃背地练习投篮,草坪上有一帮光腚毛孩嬉戏逗趣,办公楼后的花坛边早已经坐着一堆边织毛线边聊天的女人们.我们也唧唧喳喳地走过.
       来到卫生所,看见叶子丹半靠在被子上,气色红润了许多,弯弯的柳眉和她的名字一样生动了起来.大家围着床站着,看着她,听她说话.雷继红正在一旁动作利索地吸溜她最爱吃的面条.我这人胃浅,一进医院就感觉不舒服,浑身是问题.所以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好胃口,听说她十三岁上就随祖父学家传拉面,虽然至今没有露过,但我心里还是相信她是会的.
    "嘿,副班,你在想啥子?"叶子丹操着她的川普国语给我打招呼.
    "想你快点好啊,想你少被人当作实验品啊."我羞涩的耳朵都烫了.
       在我们这里,被新兵当实验品的趣事数不过来.记得最夸张的一个曾经的曾经的曾经的故事里说:一个新兵蛋子斗胆在领导的手背上,开了三针,在里面来回钻了18个地道,一切的过失都因为那个领导是周末喝多了酒,所以新兵才有此机会显露才华.哈哈,结果就不必说了.
       "把你的即兴诗给我们来一首吧!"不知是谁出了这馊招.
       "啊,祖国--------我的爱!"王玫马上就在发昏.
       "呀,啊!","我的亲爱的----啊!"只有三张床位的病房顿时热闹起来.
       快九点的时候,我们起身告别叶子丹,不知道是哪个领的头,在子丹额上亲了一下,紧接着,大家都这样做了,感动地子丹泪花横流,佯状生气地撒娇:
       "明天人家脸上要起痘痘啦!"没有人说什么,吻过笑笑,离去.
       一周后,子丹病愈回连.
       下连前,王玫被分到了纳赤台机务站,我到了五道梁,雷继红和叶子丹留在了营部.
       紧张的训练生活,也许是我们一生也无法忘却的.
       来到五道梁已有月余,天天面对的都是一样."幸福"的概念变成了"重复生活".我开始感觉"大漠孤烟直"的真正壮阔,开始感觉"黄河落日圆"的深层凄美,也开始品悟成长的真正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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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三]
         就像当年慕生忠将军率队修筑青藏路一样,现代的人们一谈青藏就变了色,虽然都对这地域辽阔的世界屋脊充满神往,但同时也充满了莫大的恐惧啊.是啊,高原缺氧,雪山阻隔,川青藏公路,跨怒江,
       攀横断,渡通天,越昆仑,江河湍急,峰岳险峻,几易寒暑,餐风露宿,才征得重重天险,才造得座座天桥,才有了现今的"天堑变通途"啊!这一切,对于远离都市的我而言,都好象有着太多的触动.
       每天,值完班的我喜欢到连队荣誉室[其实也算是连队的图书室]待着,常常是一待就是大半天,随意翻看连史,翻看早已经过时的杂志和报刊.当然,看到的最多的还是关于青藏的最初的记载.那个时候,从中央到地方,从将军到士官,无不为能够到这个神秘丰赫的异域而感到自豪!六零年代朱德彭德怀邓小平等领导人的亲临,上个世纪末徐向前洪学志张爱萍等重要人物的题记,使得慕生忠将军豪情壮志,带领第一代高原军人,奋战雪山河,苦熬乱石沟,建起了高原独有的帐篷式的兵站,在这个以冰山冻土结构为框架著名的处女地上插上了鲜艳的国旗.每当看到这样的文字,我就会热血沸腾,难以平静.
       "副班,你的电话."值班战士小吴站在荣誉室门口对我说到.
    来到值班室,3号机旁话筒被摘到了一边,我用眼神询问小吴,她神秘地朝我笑笑,我皱了皱眉头,还是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我用已经习惯了的岗位语向对方问到.
       "喂,是方苇吗?我是刘小山啊,你还记得我吗?"
       我的天!只感觉脑子"轰"的一下"炸"了似的,这是真的吗?
       "喂,喂,你听见了吗?你说话啊,喂,说话----我是小山啊,你怎么了?不记得我了吗?......"
       拿着电话的手早已经颤抖,突如其来的喜悦让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嘴唇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电话是怎么挂的我也不知道.....
       回到宿舍时,恰好遇见指导员在找我.指导员是一位心特别好,人特别忠厚的甘肃女人,个子不多高,不胖不瘦,从军人的角度看,应该算是美人吧.鼻子很挺,眼很有神,头发比较多,摘了军帽后,常常可以看见她的耳边上有一道帽檐压过的皱折,想象得出她不穿军装那长发飘飘的帅样.因为她说话声音不很高,年龄也不比我们大好多,大家在背后都亲热地叫她"小指".
       "小指"走近我,微笑着,"苇子,想和你谈件事情.有时间吗?"
       "有啊,什么事?请讲!"我也笑了,随她进了她的房间.
       "今年七一,要发展一批新党员,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这个啊,我还没有想过."
       "连里针对你们新兵进行了小组筛选,推荐了两个人,但只有一个名额."她很注意地看着我,说得很慢.
       "两个人?一个是我吗?另外一个是?"
       "是啊,今年新兵的文化层次都比较高,跟以往相比,难度非常大.但你是院校特招来的预备党员,而一班长是站里骨干,所以,你们自然是优先考虑的对象了,只是比较难办啊.""小指"意味深长地说.
       "有什么难办的?谁够条件谁上啊!"我有点讪讪地笑.
       "话说得轻松啊,事情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啊."
       "没有什么,指导员,随其自然吧."
       谈话进行了大半的时候,通讯员送开水进来,我乘机告退.
       走廊里空无他人,开午饭了,都去了食堂.
       全连加上外用藏工共30余人,由于回内地休假的和下营部或总部学习办事的人不在位,其余真正长住的人就是我们这些新兵们.
       总共坐了不到两桌人.靠暖气的那桌是指导员和通讯员,还有会计王军宽和出纳王洪国.通讯员是边吃边注意指导员的动静.也够难为他的,吃个饭都不省心.会计不怎么说话.出纳是个山东人,膀圆眼大,身材魁伟,一边吃着,还一边说着:
       "晚饭想吃什么?头儿!"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很响.
       指导元声音不大地应到:"你们看着办吧!"
       "您得给我们一个明确的方向呀!"出纳闪着眼,一脸妩媚地对女上司说着.
       "随便做,做什么吃什么吧!"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小指"放下了碗.
       通讯员及时地把餐巾纸递上,"小指"把纸齐齐叠好,两手分别捏着纸的两端,从嘴的左边往右边慢慢擦拭,如此两个来回,停下,翘着的兰花指随着手上节奏变化着,将纸放在碗边桌上,抬眼扫视了大家一下,就起身离开了饭桌,向食堂外走去.
       王洪国看着指导员的背影,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下午2点30分集合开站务会,宣布了预选名单.
    净  土[四]
         知道一班长和王洪国谈恋爱的事情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自从名单宣布以后,我和一班长之间好象多了一层什么,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感觉不多自然.
       也许,这正应了那句话吧:冤家聚头.其实,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因为从小到大,我是在"党气十足"的氛围里长大,妈妈是师部最有名的"三八红旗手","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恐怕我没有记住的还有很多,而父亲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一身的"学究气",说起话来是"之乎者矣"不离前后,穿衣戴帽却是整整齐齐有眼有板.在我的家里,说了落后的话,要被妈妈批评,说了没有素养的话,要被爸爸斗争,而母亲和父亲,却是从我记事开始,就一直是"一国两治",一个是"永远的马列信徒",一个是"绝对清高自傲的老九",我也可谓是"千锤百炼"啊!因此,在我的眼里,他们就是时代的特殊产品,既典型又可笑.简直就是矛盾的统一!这样环境下,感觉自己看破了一切,所以,最喜欢的歌就是田震的"随其自然",最信仰的话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了,平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该也是什么样子啊,却总看见一班长愁眉不展的,心里很为她难过.总希望为她做点什么.
       "六月雪"这个词,在过去读书时一直以为是文人骚客玩味词眼的伎俩,如今,在五道梁,却真正地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我们的宿舍是三排平房,四周围了一圈围墙,有一人多高.围墙上都扎了好多碎玻璃片,从院子里朝外看,只能看见远处的山顶上有大多大多的云,淡有淡无的飘着,山上泛着银色的光,视线所到之处感觉寒意彻骨.站在窗子前的我,忽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哦,六月的天真像孩子的脸啊,说变就变了,下雪了,不一会儿工夫,雪花漫天飞舞,天色也一下子变得阴暗,我们几个半大丫头,都像看稀罕似的挤到窗前,看这过去只在书上见过的景致.
       "哦,副班,原来是真有其事啊."小吴酣态可掬地嚷到.
       我转过头去,朝她笑笑,说:"我也是今天才看见呢!"
       "多怪撒,在我们四川,现在可已经是穿起超短窑裤,那天气可是热死人啊."川妹子姚军大嗓门一叫,大家都不做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发出的抽泣声,什么也没有说,几个人都开始哭了,我的眼睛也忍不住含满了泪.想起远在他乡的亲人,想起读书时的伙伴,还想起了那霓虹四射的街道,我的心和大家一样,有着太多的苦涩.生活是时间的延续,更是热爱它的人们的奋斗和创造.来到机务连后,我们由开始的惶恐到现在甘于枯燥寂寞,这中间不知道落了多少泪,不知道熬了多少个不眠夜啊.
       天还没有亮,就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我侧耳倾听,只听见"嘁嘁嚓嚓"的声音,起身,穿上军大衣,踏上拖鞋,来到门口,支起耳朵听了听,还是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悄悄拉开门,伸头出去,只见走廊尽头,站着一班长手下的几个女兵,都聚集在机房门口,我略加思考了一下,就轻轻地走了过去,只见她们都向我投来不太善意的眼神,我很诧异,忧郁了片刻,还是没有忍住:
       "怎么了?一班长呢?"
       "......."没有人回我的话.大家的眼神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悲哀.
       我的心禁不住抽了一下,"说啊,出了什么事?"声音似乎很大.没有控制住自己.
       一个个子不高,脸圆圆的女兵走了出来,站在我面前说:
       "一班长....她...喝了很多酒....."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抑制住自己,问道"
       "她人呢?快告诉我!"
       "在她房间里."
       我转身就往二楼跑去.连里是一个班住了一层.男兵全在一楼.女兵被保护在上面两个楼层里.
       一班长的房间在二楼的第二间,里面收拾的很整齐,床单是白色的,军草绿的被子叠得很有型,墙上挂了一支长笛,那是她平时吹来玩的,我们常常可以听见她的笛声.刚来这里第一次听见时,我还惊讶在这个旷古异域,还能听见这如此美妙的旋律.每当她吹"流浪歌",总会有老兵小新兵跟着哼哼,总会把大家都吹的心里酸揪揪的.
       一班长是个湖南妹子,留海齐齐地挂在额前,双眼皮,凤眼,细高鼻梁,标准的樱桃小口,一笑起来,说心里话,只怕连我们这些女孩子都会有三分嫉意.平时,我们俩在楼上楼下遇见,也不过是点头招呼而已.可能彼此间的感觉相似吧,都对对方感觉比较特别.
       我攒足了劲把她抱到床上,她脸色非红,双眼皮叠在一起,感觉像个醉酒的睡美人一样,虽然没有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但,我想她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才会如此.给她脱了鞋,脱了袜子,脱了外套,用被子盖住她的身子,让紧随而来的她的兵去找通讯员要了两壶开水,给她把脚轻轻地擦了擦,把被角掖好,又在床头柜上倒了一杯开水,把洗脸毛巾在热水里泡了泡,然后拧得半干,折好铺在她的额上.渐渐地,听见了她均匀地呼吸声.吩咐了一个新兵看护她.起身要离开时,才看见自己还没有穿戴整齐.赶紧赶上三楼
       再见到一班长时,已经是四天后了,晚饭后,她约我出去走走.我欣然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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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五]
                                     

         如血的晚霞,照着五道梁的四周.我和一班长并排走着,开始的几分钟似乎有点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或者说该怎么说,北方长大的我受不了这样的场面,率先开口说了话.
       "那天怎么喝成那样啊?"我尽量轻声地问着,怕不小心就把她问哭.她在我的心里是那样的神秘.也是那样的娇弱.
       话还没有说呢,眼眶却已是泪了."方苇,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情的啊."
       "和我说?我能帮你吗?"我很诧异,我们之前确实没有过多的接触,怎么会想着对我说呢?
       "第二天,我酒醒后,班里人给我说了你照顾我的经过,听后我哭了!我想,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还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所以,我想和你说话,想让你和我做好朋友."她那湖南口音,软软嘤嘤,如丝还轻,莫说是我,换了任何一个人,谁又舍得拒绝呢!我边听她说话,边看着她,晚霞浅浅红红地照着她,黑色的睫毛上泛着亮泽,小巧的嘴唇周围有一层细柔的绒毛,眼神中充满了神往.
       我笑了,个子比她高一头的我刹那间感觉自己像个勇士,真的,是这样."瞧你说的,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啊!你还是我的领导呢."说完,我狡猾地看着她笑.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举起小拳头,朝我身上砸来."哎呀,你怎么这样坏啊?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不是你听见的那样嘛."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朋友了,你该告诉我啊."
       "是他先来找我的,我可没有往那方面想啊."她说的时候,脸上的红晕闪闪的.
       "他是谁啊?你说清楚啊."我们俩早已经变成了疯丫头,在沙土里互相追赶着.闹成一团.

       机务连和兵站紧紧挨着,泵站和我们相隔还有大概十分种的路程.一里外的公路两边,散散地住着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数是唐古拉乡的牧民,也有一部分外地来的做生意的人,真正意义上的"来自五湖四海",有河南的面馆,山东的饺子馆,四川的川菜馆,还有青海甘肃的牛羊肉粉汤馆.最可笑的就是每家馆子都带有住宿,加油还有娱乐等服务项目.用军营里常常戏说的话就是:一条龙服务.我们女兵是很少进这些地方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兵进,本来嘛,每天的三班倒就已经够意思了,谁还愿意出来这样"风吹沙磨"啊.除了值班,我们更多的时间就是细心地伺候自己的手和脸了.
       我们俩来到了兵站背后的一个小山坡上,满地石子,沙土,还有土里若隐若现的动物们的遗留物.我们转来转去地寻找大点的石块,总算坐下了,面对山下蜿蜒如龙的青藏公路,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悲壮.
       "苇子,给你说吧,我是很喜欢他,可我也怕他."一班长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也顺势把脑袋歪过去,和她的头在一起挤着,我们偎着.
       "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和他在一起,是宣布预选名单后的事情了,那是我从格尔木学习回来,和他正好坐一趟班车,上下车都是他帮我提行李,我晕车,也是他照顾我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受不得别人的好的,回连后,我去谢他,一起说了很久的话,就这样开始了."她说的很简单,说得很累.我听得出来她的累.
       "那为什么又要喝酒想醉呢?"紧跟她的问题我继续话题.
       她咬着嘴唇,半天都不开腔,我等了一会,用身子碰了碰她,松开被咬得乌青的嘴唇,她说:
       "'他花心!"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没有想到.
       "怎么啦?你倒是一下子说完啊,别这样折磨人嘛."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升腾.
       一班长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我值班,刚好接到一个长途,是个女的打来的,是找王出纳的,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出纳的妻子,我说你搞错了没有啊?那个女的骄横地说,这话也有开玩笑的吗?倒问得我哑口无言.我要她稍微等一下,等我去叫.让班里人叫来了他,大家都让到了隔壁,我很注意地听值班室的动静,一会儿就听见大声吵闹的声音.当时,心里的滋味你该想得到,我想到了死......"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块山石.手指上的骨节凹凸毕显,我心理有说不出的难受.
       "后来,他找我,说要给我解释,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见他了,可毕竟,这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啊,我没有地方说,也不能给人说,我就打发班里的兵去买了一瓶沱曲,我独自在房间喝了还没有一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看见了."她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好象积攒了若干年一样.
       "你倒是说话呀!我是不是不配做你的朋友啊?"一班长急切地推我的胳膊.
       "这个败类!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我眼神定定地看着远方.
       一班长一脸狐疑,"啊?你早就发现了?说啊,你是怎么发现的?告诉我呀."
       "这还不简单啊:你瞧他看人那眼睛,那表情,那哈腰的动作,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讨厌他.可在咱们部队里,这样的人是最吃香的,所以,我对很多事情看得很淡.你呢?"
       "你说具体点,我不明白.他说,他可以帮助我解决党票问题."
       "这就对了,他就是这样给你放了饵啊!"我将一块半大的石头使劲地向山下扔去.
       "以后我该怎么办?苇子!"她看着我,把我迷惑得以为自己是个仙儿似的.
       我把她额前的头发捋了捋,让那些飘在前面的发丝齐齐地藏在耳后."别理他!记住,你是一个女兵!"
       高原的天气,是多变的,是预料不及的.特别是夏季.每天几乎都有一个多层次的景致:雪花一阵,雷声一阵,冰雹一阵,尘风一阵......此时的晚霞,早已像捉迷藏似的,时而露出脑袋,时而躲进苍穹,已经没有了刚才出来时的暖意,更多得感觉是凄寂,是酷寒.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我们准备下山,因为半山下连里院子里已经开始亮灯.
       数着一根根散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自觉地把衣领竖起,想得到一丝温暖,俩人的手情不自禁地紧握着,山路上高低不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营房走去.
       路过兵站大门时,看门的藏工格图告诉我们,连里来人了,是兵站部文工队来联欢的.三站同欢.
       哦,我们这才想起,"七一"快到了!摸了摸围着我们直嗅的藏狗的脑袋,给格图再见后,我们回到了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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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六]
         兵站部文工队来自省城西宁,他们是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经过了八百多里的翻山越岭,先到兵城格尔木市部队指挥所,整修一天后,就坐部里自带的大客,连人带道具地上山来了.一共来了有十几个人,我们连里的女兵都很热情,帮他们端茶,烧水,还给他们交谈,最有趣的是相互攀老乡哦,我可能是因为性格孤僻的缘故吧,一直埋头值班,没有和她们过多交往.许多时候在给小姐妹们替班.本来啊,就这么几个人,孤孤单单的,遇事也就不会过于认真了.
       晚上,"小指"差人出去到公路边的商店里拿了一条硬嘴"塔山",还拿了10盒泡泡糖,还拿了两件"青稞",当然还有一些饮料瓜子花生之类的小东西,我们知道,一定有行动.
       都一个一个溜进"小指"的房间,询问她准备怎么做?她笑着看我们:
       "平时瞧着你们个个像人精似的,今天怎么了?问我这样可笑的问题?"她眼睛里全是笑.
       我们停了没有一眨眼的工夫就闹开了锅,"什么呀?我们是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啊?"
       "哦,今天晚上因为住在我们连,所以就近和我们连的战士们联欢啊.""小指"乐颠颠地说着.
       我说:"那我们值班还是不会停吧?"
       "当然不会,对了,今晚谁轮班?"小指望着我们这一群唧唧喳喳的鸟儿.眼睛里闪闪的,很亮,我突然发现,指导员非常美,甘肃女人是很有特色的,浑身都充满着清爽和秀丽.在我的印象中,甘肃人特别讲究,记得上初三时,我的同伴韶春兰就是个甘肃丫头,我每天去叫她的时候,都会看见她的母亲,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女人,手拿鸡毛掸子,嘴里叼根香烟,一边扫着家里的火炕,一边给我同学规定说:"去上学,不可给男人说话!"我几乎是每天早上都听到这样的语录,我有点怕那个爱抽烟的女人,但她把家里收拾得确实干净.我的同学在当时的班里自然也是个被男孩子注意的目标.我则像个小跟班一样,对她的穿衣谈吐,简直崇拜极了.每当下课时,她都会到教室门口,摆几个"ps",惹来多少热拉拉的目光就不用说了.我心里从此就对甘肃人有了特别的印象.想想,给我打电话的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方苇,你在发什么呆啊?问你呢?"姚军的嗓门是举世无双的.
       "啊?哦!是.....是......我吧!"我想起今天应该是小胖的班,但还是这样说了,说心里话,我是个很喜静的人,算了,今天晚上还是我去值班吧.
       小胖张了张嘴,看见我对她摇头,就没有再做声.脸却红通通的,我用眼神告诉她:好了,就这样吧,看一次节目就像过年,太难得了.她向我投来谢意,我笑了笑.
       不像在市区团队礼堂,集会啊表演啊,还要讲个时间啊纪律什么的,在这里就随意多了,晚饭后没有多久,大伙儿都聚在连里小会议室里,会议室是个呈长方形的房间,长大约5米的样子,宽可能有不到3米的距离,周围围了一圈布沙发,靠门的旁边位置上有个大音箱,声音放出来,还真有点地道,靠窗的方桌上堆了许多吃的,喝的,还有一些茶杯等用品,最现代的就是靠门旁不远处,旋转着一个圆形的彩灯,再往上看,嗬,十子交叉地拉了四道拉花,把个小小的会议室一下子装扮得像过年似的,我找小胖拿了值班室的钥匙,给大家示意了一下,就出来走向值班室了.
       小指从房间里急匆匆地出来,和我查点撞个满怀.
       "冒失鬼,你吓死我了!"她对我就是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还懵懵懂懂的呢,她却一闪没影了.
       嗨,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好奇怪啊.刚才指导员怎么有点反常啊,我摇了摇头,径直向二楼值班室走去.
       路过楼梯的时候,遇见几个兵站的男兵,不知道是谁牛西西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开腔,擦肩而过.
       我在机房里接听来电和去话,很安静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彩灯."屋脊的银线是天上的琴弦",倘若诗人的比喻是贴切的,那我们居住在高山机务站的长话兵就该是"琴师"了,确保国防科技通信畅通无阻,就是我们弹奏的主旋律啊.每天的平常演绎着每天的不平常啊.
       听老兵告诉我们,这里的冬天没有水,这里的夏天无好水.五道梁的夏天,虽然遍地是消融的雪水,但因为水中尽是些不知名的红色的小虫,不用放大镜都可以看得清楚,所以,喝得时候,令人做呕.
       我们来到这里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忍耐和吃苦!还好,前辈们吃够了苦头,我们这些后辈可以少受罪,少吃苦了,可以吃上时令小菜,可以尽情喝过滤了的水,可以在时尚的音乐电视前蹦的跳健身操,可以在电话流行的现代,给心中的恋人通话,对于前辈们来说,可能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啊.
       "叮-------------","叮------------......"一阵来电声打断了我的遐思.
       "喂您好,01副班,请问您找谁?"我轻声询问.
       "苇子,是你吗?我是小山啊!"一个很远的很远的声音,好象是从上个世纪传来的一样.我楞住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特别纳闷.我的声音颤抖着.
       刘小山用他那个让我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对我说:"我鼻子底下有嘴啊!"
       我一时语塞了,"有事情吗?你打得可是长途啊."心里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希望他说话快点,多点.
       "小苇,你好吗?我现在还是在老地方工作,很牵挂你,你知道吗?上次同学聚会,没有你的参加,我都不想去了,可又希望多听到一点你的消息,还是去了......."他在那里说,我这里眼泪已经情不自禁落下.到部队几个月了,除了想父母以外,想得最多的就是小山啊!
       "小苇,给我寄一张你现在的照片吧?我受不了没有你的相思!我爱你!你听见了吗?你还记得那本 手抄诗集吗?你的诗,我的字?"
       "小山,你别说了,求你了!"我哭着喊着,闭眼把电话扣了.以为这样就扣住了自己膨胀的心.
       楼道上,机房外,只要是有缝的地方,都可以清晰地传来音乐声和喧闹声,我把值班椅转了个方向,面朝窗外的黑夜,我的心似乎也飞向了远方.

       慰问演出定于第二天晚上,在泵站的大饭堂里进行.三站大联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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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七]
         第二天晚饭后,我和姚军,小胖,还有小吴等班里的战友们约好,一会儿一起先到路边的商店里去买点小零食,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唉,女孩子出门可能是最麻烦不过的事情了,先洗了脸,打开我的"小护士",仔细地挖了一大坨香喷喷的奶液,在额上,脸上,鼻尖上,还有耳下部位点了好些点点,然后再一处一处抹开,对着镜子,拍拍润滑的脸颊,又把眉夹拿出来,几乎是贴在镜子上对照着拔眉,再仔细地梳理好修长的柳眉,左瞧右看,又取出口红,眼影等小东西,一项一项地进行着,,,,,,电话响了,我放下手里的眉钳,拿起了电话:
        "喂,01副班,请问您找谁?"
        "找你啊,鬼丫头!"一个快乐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迹.
        我楞了一下,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嘿,是你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啊?"
        "我怎么不知道啊?前一段时间,我请事假回兰州了,来回10天,你不知道啊,可把我累坏了,走的匆忙,也没有顾上给你说,别怪我啊.嘿嘿."雷继红一直在说.
        我假装生气,嘟着嘴巴对她说:"哼,知道错了,还不够,先说有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啊?"
       "当然当然啊,就是因为这个嘛,我才敢给我们最伟大的最可爱的苇子打电话哦."她在那边油腔滑调地.
       "坦白从卡,抗拒从严!快交代呀!"我知道一定有好吃的,早就等不及了.一个劲地催她说.
       "嘿嘿,我带了很多土特,每样都给你留了一份呢.有兰州的无核烤焦枣,香蜜白兰瓜,特级葵花籽,还有三泡台,还有最好吃的烧鸡,不过,烧鸡都被大家吃光了,因为 这个不太好留啊,你怪我没有啊?"
       我听得心里痒痒死了,真恨不得离开飞下山去,"喂,够了,你就别再折磨我了,再说下去,我今天晚上可能连觉都睡不着了,烧鸡的事情等我下来再给你们算帐啊,哼哼!"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啊?是不是去约会啊?哈哈"这个"坏丫头"在电话里面调侃我.
       我对着话筒又是拳头又是跺脚地说:"喂,你再乱说,我可要举报了啊."
       听见我的"威胁",雷继红一下子正经了起来,声音也沉稳了许多."好了,苇子,我差点忘记了给你打电话的原因了.告诉你,你们连一班的班长是个很有来头的人哦,你别掉以轻心.听说,她是你们连最会搞关系的王出纳的女朋友,你该明白,财务人员都是非常有头脑的,所以,你要对入党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啊."
       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这个!我笑了笑,淡然了许多,"喂,我真的有事啊,改天再聊啊!baybay!"
       到隔壁去敲了小吴和小胖的宿舍,打开门,一股香味沁入心肺.
       "嘿,你们在干嘛啊?是你们表演还是别人表演啊?用得着这样隆重啊?"我轻声打趣到.
       "哎呀,副班不解风情啊,怎么这样说话嘛?"那两个人在那里既做作又夸张地说,我差点把晚饭吐出来.还好,算我抑制力好.
       晚上8点开始演出,现在还不到7点,和小指说了一声,我们就像小鸟一样飞出了营房.
       还没有出现晚霞,高高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云彩也是大朵大朵的荡着,远远的公路边停着几辆东风车,因为是深兰色的,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出.我们顺着围墙边走着,三个人相互挎着胳膊,像一群出征的勇士.高兴的时候好象也没有感觉到风的侵袭.我是最先开始鼻子发痒的,想唱歌了.哼哼唧唧的小声唱着,一边走着,一边满脑子搜索着想不太清楚的歌词,是滕格尔的"空中小姐",我酝酿了好久,终于爆发了:啊-------------==========!我是在新疆出生新疆长大的女孩子,也许是天生唱歌的料,也许是因为喝了"歌舞之乡"的水吧,反正打从记事起,我就这样喜欢唱歌了!小的时候是站在床上给爸爸妈妈唱,大一点的时候是拉开阁楼上的天窗,给村子里的人唱,再大一点的时候,是站在舞台上给学校的师生们唱,再大些时候,是走在大学校园中的爱情长廊里,给优秀清俊的他唱.
       唱得声音越来越大了,我几乎调动出了全身的音乐细胞,眼睛也是深深闭上的,忘记了周围寂寞的房子,陌生的路人,还有可爱的战友,我沉浸在歌词创造的氛围里.
       "哎呀,副班,建议你去福建东南台唱!也许一下子就可以唱红的."快嘴快舌的小吴"哒哒"着,从青海黄源来的小胖一点脑子也没有的跟着起哄附和着.
       到了山上最大的那家商店,我们买了计划的东西后,就马上返回.走出店门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从沱沱河方向驶来的长途客车已经亮起了灯.在昆仑山的衬托下,显得那样渺小.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回来连去集合.感觉到有点怪:今天连里的男兵一个个好象都跟换了个人一样,穿得比平时干净了,一个个斯文假气的,让我颇有点不习惯.
       是的,连里的男兵是专门出苦力的,平时多负责架线和维修检修工作.架线是最哭最累的活,杆子分量重,冷天时去折腾它,那可算是要命的事情.线路上斜坡陡坎,坑坑洼洼,沥青遇到有太阳的时候,晒化了,熏得人头晕脑胀不说,沾得满身油渍,手掌和腮帮及脖子上像贴满了"膏药"似的,时间稍微长点,沥青刺激皮肤,长水疱,流黄水,又痛又痒,加上严重缺氧,一般抬不了长杆多久,人也会像杆子一样倒下.有的人却是永远再也没有起来.
       可以理解,毕竟是去看节目,当然要光光鲜鲜的利利索索的啊.我还是从内心赞赏.只是没有看见一班长的影子,也许她今天值班.
       走了10分钟左右吧,我们来到泵站大饭堂,早有人在门口迎候了.两个男兵眼鼓鼓的望着我们,倒是他们那个站长反应还算快,喉咙里打着哈哈,脸上堆着的笑像盛开的山菊花.眼睛细迷细迷的,一瞧,就不是个"实在人",这样的人习惯于玩虚的,我是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坐在靠饭窗的那边,还好,前面也没有安排人,今天运气可是不错啊.我坐在第二排,转身又看看了旁边和侧面,都没有发现一班长的影子,我只有用"她在值班"来安慰我自己了.
       节目很好看,各样类型就不必说了,单看那几个人就够让大家眼花缭乱的:唱情歌的温娜,唱藏歌的卓玛,唱"小白杨"的郭树青队长,那嗓音之亮,那模样的俊,都让我们为之兴奋和自豪啊!要演小品了,这个节目是任何时候都少不了的,也是最受欢迎的,节目刚报,就响起了一阵掌声,哦,原来是把泵站的张站长给撺掇上去了做配角啊,哈,可是热闹,泵站的兵一下子疯了似的:兵站,来一个!兵站,来一个!哗哗哗!一阵齐刷刷的掌声狂风暴雨般地洒下.兵站的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呢,泵站的兵又开始了第二轮的围攻:机务连,来一个!机务连,来一个!哗哗哗!真够劲啊!小指坐不住了,站起来对着连里的十几个人说:"怎么样?怕不怕啊?话务兵们!""不怕!怕死不当兵!怕死不上五道梁"哗哗哗,哗哗哗,顿时,整个饭堂里像燃烧了激情的海洋一样,大家都把手拍疼了,脸都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彩.
       突然,看见姚军满头大汗地悄悄进来,放眼四顾,是在找小指,我见她弯腰挤到小指面前,耳语一番,只见小指的脸色煞白,一时间像是乱了方寸一样,慌张起来,我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们不会如此!我的心一下子悬了空.看着她们走出的背影,我想都没有想得就跟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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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11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八]

         姚军一边走着,一边给小指说着,我听不大清楚.但从姚军的手势里,我已经猜到了大半:连里出事了!
       等我赶到的时候,小指已经在一班长的宿舍里了.还有姚军,炊事班长王映武,会计王俊宽等几个人.
       小指弯腰对着一班长轻声说着话:"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可----------以,----------"一班长气若游丝地应着.
       指导员转身问旁边的姚军:"给下面打电话了吗?"
       姚军点了点头,然后说:"打了,九点半打的,我们同时也给沱沱河医疗点打了电话.请他们派人来."
       我看着清瘦的一班长,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走近她,轻轻坐在床边,把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握在我的手里,细长的手指软软绵绵的,却几乎没有了温度.就这样看着她,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不久,连里的军医阳成柏也从泵站那边赶了回来,用听诊器听了一小会,又听大家猜测的情况,什么也没有说.把被子轻轻掖好.给小指示意了一下,就走了出去.
       再进来时,小指的眼睛有哭过的明显的痕迹,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不敢想......
       姚军端来了一盆热水,热滕滕的,放在床前的地上,把一条崭新的白毛巾放进水中,水缓缓地漫了上来,毛巾被淹没了,我的心也随着它下沉.姚军拧了拧毛巾,把毛巾放在一班长的额上,有几十秒钟了,她又取下毛巾,再放入热水中,稍微浸泡了一下,又将毛巾捞出,拧干,然后,顺着一班长的下巴慢慢擦拭着,她的手擦到一班长的鼻子时停了下来,平时唧唧喳喳的她已经泪流了满面.再把毛巾浸在水中的时候,水刹时变成嫩红色了,我的泪也像决堤的水.
       小指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平时,我们在通讯方面所占的优势此时一点也没了.是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格尔木的此时早已经是万家灯火了,人们可以携妻带子地出外散散步,逛逛街,可以和心爱人闲适地依偎在清凉的空间里倾诉......值班总机还在一次次的催打着电话,市区22医院和山上沱沱河医疗点都说已经派出了人马,我们焦急地等待着.
       一班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被我握着的手渐渐有了暖意,她把手反过来抓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用力地笑了笑,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话,眼角里却先滚下了一滴泪珠,又把手稍微用了点劲,看着我说:
       "苇子,我没事的."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恩!恩!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泪早已是大颗大颗地落下.落在她的脸上,被子上,我的心上.
       "苇子,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的.我的病我知道,从小我就得了神经性头痛,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一会儿,她的脸色恢复了许多.表情似乎也丰富了一些.
       "那你怎么不给我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也好让我平时多照顾你一点啊.''我心里的懊悔啊,怎么也找不到词来形容.
       一班长微微笑了笑,泪悄悄地顺着她的头发消逝.
       "前几天,我得小感冒,也没有把它当回事,顺便吃了点速效,昨天不知道怎么了,肚子痛得不行,痛得晚上睡不着,今天早上一醒来,头又开始疼了,像要炸开了一样,我知道,老毛病又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也开始肿了,苇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我赶紧把床头柜上放着的糖水端过来,少少地舀了一点,喂进她的嘴里.
       王映武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白米稀饭,我很感激他,这个四川老兵已经有5年的兵龄了,浓眉大眼,说话很风趣,做得一手好菜.曾听说,他还追求过一班长呢.被拒绝的时候,他不死心地嘀咕着:"湖广可以填四川,我为什么就不能娶湘妹子呢?"大家后来把这个笑话当作连史里的经典流传着.
       我把稀饭接过来,轻声对一班长说:"喝点粥吧?喝了,胃里也许会好受点."
       她摇了摇头,嘴唇蠕动着,没有说话.转脸看了看房间里的其他人,眼睛里满是泪.目光停留在小指身上,小指蹲下来,把脸和一班长的脸尽可能地挨近.结果,什么也没有听清楚.我侧过脸去,不忍心再看她,却发现王班长在门外悄悄哭着.
       医疗点的医生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过了.
       也难怪,沱沱河离五道梁有整整145公里,却因为天黑路滑,他们坐的那辆军绿色老式救护车艰难颠簸了近五个小时才到达我们连.
      
       可是,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追悼会是在连里开的,一片伤心的海洋,摇曳着青春的痛楚.我在小指的追悼词里,真正认识了一班长:李艺,21岁,湖南郴州人,从小的理想是做舞蹈家.在高原服役期间,应重感冒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引发肺水肿等多样并发症,英年早逝于青藏高原!
       一班长是被王映武等四个男战士抬到了离连部大约有5里的一个山洼洼里掩埋的,同去的还有一些藏工和其他男兵.我们所有的女兵都没有去.王班长的上衣口袋里装有一只签有我们所有话务四连女兵名字的彩色纸鹤,是送去陪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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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4 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净  土[九]

         记得一位前辈在他的当兵日记里,写着这样一段话:一想到吐丝的春蝉,我就感到给予人的太少了.为了守侯这片生命的领地,我将忘我战斗!
       看见这段话时,已经是一班长病逝大半年后了,那字里行间,不正是对高原兵的真实写照吗?虽然半年来,我一直困惑,困惑我们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困惑我们是否还是个正常人.
    太多的误传让人们恐怖高原,太多的鄙视让人们无法了解真正的高原!高原上有着太多的火热,太多的真实,太多的憧憬,还有太多的辛酸,太多的悲哀啊.
       可,高原人从没有自卑过,从没有虚伪过.且不说吃饭用大碗,喝酒用茶杯,就是随便在路上哪里,遇见你有难,都会伸出热情的手!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里的芳草不清香啊!
       永远也忘不掉,那些一生中都不能忘记的人:站长
       天上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四周是一片银色的世界,只有汽车的辙印深深地留在了雪路上.
       站长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军车上的棺材里,身穿崭新的军服,佩挂挺括的肩章,神情庄重的最后一次巡视美丽的青藏高原!
       哦,这山,这水,这风,这雪,这路,他是多么熟悉啊.60年代初期,他从一个陕北的放牛娃变成了一位人民的子弟兵.从当战士到当站长,他都终年奔忙在这条线上,和战士们一起吃,和战士们一起乐,哪里的路有危险,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哪里的野物出没频繁,哪里有好喝的酥油茶,他都非常清楚啊.
       雪花还在漫天飞舞,每一片都是那样洁白,车后虽然没有如水的人流送行,但巍巍青藏是铭刻的,这样一个把青春和生命都交给了高原的人,是多么的崇高!青藏会记住他的!

       永远也忘不掉,那些一生中都不能忘记的人:张妈妈
       这个来自四川宜宾的嫂子妈妈,一双大脚,一张快嘴,一头黑发.17岁和志愿兵吴洪超老班长结婚,当时的她有着花一样的年龄和花一样的容貌.走起路来,头发总会迎风飘扬,小小年龄就已经是村子里的文书,而且还担任着大队广播站的工作,就因为有了这个当兵的丈夫,她不顾一切地登上了高原.随同她的爱情这一过啊,就是整整的35年!三十五年啊,她已经是一儿一女的母亲了!三十五年啊,要经历多少个春夏与秋冬啊!
       ......
       还有着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例,我如何才能用我近乎干涸的笔尖将他们无畏的壮举一一描述啊!那里的雪是晶莹的,那里的人是纯粹的,那里的事迹是感人的.那里奉献的是青春,是热血,是理想,是没有怀疑的付出,是不计回报的贡献啊.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共存.
       谁言世界无净土?谁说人间多奸诈?----我的青藏,我的高原!你---回----答!!!
       当兵第二年,我的实习期结束,直接挂了中尉副连的军衔.头年党员的事情,因为一班长的突然离去,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一班长"走"后不到一周,就请事假回家了.休息了近一个月才返回部队.强烈申请把那个名额给了一班长,希望她在天之灵可以感到慰藉.
       我于次年9月调到了总后兵站部通讯总站,任当时女兵一连副连长.结束了在五道梁的岁月.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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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4-12-10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我很高兴在今天总算有时间来仔细看这篇文章。
    看这篇充满着青春血泪的文章,几次忍不住热泪盈眶。看完后,一些可爱的人也记在心里:诚恳宁静而才华的主人公苇子,柔弱痴情却红颜早逝的一班长李艺,温柔美丽的甘肃指导员;仅仅几言描述却掩盖不了善良可爱的雷继红、叶子丹、王枚、姚军、小胖、王映武等高原战士。
    甚至那位一班长曾经爱过的出纳王洪国,几言的描述,其人之没品已令人不齿。
    这么一群花龄月貌的女孩子,舍弃了都市五颜六色的繁华,受尽了许多身体与心灵的磨炼,流下了数不清的泪水,最终接受冷清与寂寞,融入高原这块美丽纯粹的土地,用每一天的平常为祖国演绎着每一天的不平常。在条件清寒的高原中建立起的战友之情、朋友之情、姐妹之情尤其令人动容。
    有多少战士用青春和血汗润泽了这片曾经贫瘠的土地,苇子说得是:谁言世界无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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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楼主| 发表于 2004-12-11 0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文笔细腻,风格清新。
    但有点过于写实,生活的真实不等于艺术的真实,若拘泥于自己的切身经历与实际事实,那就是纪实文学。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2-12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蝴蝶言之成理。:)
    总记得巴金先生曾有一言:“艺术最高的境界是无技巧”
    窃以为《净土》这篇文章之所以如此动人,之所以令人感到其间蕴含着血泪,正是因为那些真实的故事生动了整篇文章。

    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4-12-20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推荐]净土

    感觉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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