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贵的甲鱼

大鸟

                                                          一        
"甲鱼，很有营养的。一只自由自在生活在城市人工湖里的甲鱼，应该算是野生动物了，就更有营养了...”
考试刚开始一会儿，坐在讲台前的正，就开始他漫无边际的精神休闲法。
正的脑子里总是有点在于他看来与众不同的想法，而这些对于他的生活来说似乎没有太多的帮助。
正第一次看到那只甲鱼大约是一个多月前。大概整个单位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因为他一累，就喜欢站在三楼办公室窗前，俯瞰临楼而居的人工湖。人工湖四周环绕着常青的柏树，高大挺拔；稍矮的湖岸边是一些长势很好的矮竹、腊梅、杨柳；湖中心还有一个多圆交叉形状的人工岛，岛上面种植了棕榈树、茶花、杨柳等等，居然还有一棵桃树，不过对于正来说，只要有绿色养眼的植物就成。在春末夏初，整个湖面上基本就覆盖了绿青色的水草，间或漏出清澈的水面，或成椭圆形，或成长条形，可以清楚的看到大小不一的鱼嘻耍觅食。在于正看来，从三楼俯瞰湖面，简直就是非洲亚马逊河域的缩小版，他也常为此发现而沾沾自喜。
正发现甲鱼的时候，正好是实验会考休息间隙。他习惯性的在三楼教室窗前往下看，于是就看见了后来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那只甲鱼！其时，那甲正在水草上面缓缓的爬动。他一声惊呼，“快看，一只甲鱼！”其他老师闻声便来到窗前，一边叫嚷着在哪儿在哪儿。也许是甲鱼听见了，在正挽留的眼光中，慢慢的潜入水中。其他老师在搜寻一遍后便作鸟兽散了，只有正还一直怔怔的想这只甲鱼是哪里来的，想到后来便有点迷糊了。
                                                         二
教室里的吊扇毫无倦意的转着。正站起来，在教室里巡视一圈后便又坐了下来。吊扇的声音又让他开始了一个游戏，：眼看学生，听声音的大小、节奏，来辨别是哪一个方位的吊扇，同时估测一下转速。还没有开始多久，不知不觉的正又想到了那只甲鱼，继而想到了中华鳖精。
“哪里来的这么多甲鱼？都是人工养的。好象一只甲鱼可以制造出很多盒的鳖精，真的是了不起。唉，国人赚钱总是喜欢一拥而上，到后来就走样了。人工饲养的甲鱼，营养肯定是没有野生的好了，要不然现在怎么没有中华鳖精了？马家军获胜那一阵子肯定吃的是野生甲鱼做的鳖精！那只甲鱼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会不会已经轮回投胎了？那懒洋洋躺在水草上面晒太阳的样子...”
正第二次看到那只甲鱼，已经隔开第一次有半个多月的早上了，照例是休息的时候站在窗前。正先看了看湖边。平时湖边那些矮竹、杨柳下是野猫的天堂，常常可以看到数只野猫，或窜上跳下，相互追逐；或全身放松，蔽荫而眠。偶尔还可以看到野猫捉鱼之状，正看到的时候正迷于对联，便出了一个下联“蹬腿弓腰欲击鱼”放在某论坛上，结果是贻笑大方，正也不在意。当正的目光移到湖面上的时候，心里突然一喜：那只甲鱼正趴在水草上。于是正取来了一个单筒望远镜，费了半天的时间才对准那只甲鱼，开始仔细的观察。老天保佑，甲鱼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它四肢舒坦的伸开，讲起来有点别扭的头朝着天，就那么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丝毫不为外界所干扰。于是正的脑子里忽然便跳出了亚力山大和第欧根尼相遇的情景：征服了欧亚大陆的亚力山大大帝在视察希腊的一座城市的时候，遇到正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第欧根尼，便问他：“我能替你做什么？”第欧根尼回答：“不要档着我晒太阳！”正于是思量，这甲鱼虽然和第欧根尼毫无可比之处，但是在水泥钢筋的城市里，能够自由自在的在“野外”生活，也是罕见的，值得珍贵，幸好我没有打扰它，不然的话说不定甲鱼也会这样想的，它也是有灵魂的，或许还是原汁原味的。正越来越觉得这只甲鱼很有点高贵，高贵在什么地方，似乎又不太说的清楚。他竭力的睁大眼睛，想看出什么来，脑子里却开始迷糊了。
                                                        三
教室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正收回了神游的缰绳，巡监的来了，他站了起来开始慢慢的踱着。脚步声远去后，正已经踱到了教室后面。当他转身时，眼光自然的落在的学生的试卷上。正看到了一副对联，立即来了兴趣。他仔细的看了一下题目内容，大致如下：说一个名人，讲到自己年轻时立志就立千年限；成名后家中来客，接待客人闲聊绝不超过五分钟。要求根据以上内容完成下列对联 ：口口口口千年限
口口口口五分钟
这个学生是如此做的：立志当立千年限，接客只须五分钟。正哑然失笑，之后便很想看看其他同学的答案。走完教室一圈，正发现很有些同学都用了接客一词，心里便有一些忿忿不平，为那名人叫屈；又有些痛恨中国的语文教育起来。正暗暗的叹了口气，踱到门口，做了个深呼吸。当他徐徐吐气的时候，善出现在他的眼帘中，手里拿着根竿子，一头绑着个网兜，匆匆的朝人工湖方向走去。正有点纳闷，摇了摇头，回到讲台前，眼光扫视了一下学生，坐了下来，脑子里便出现了善的神态来。
“这小子倒是不要监考哦，拿根竿子做什么啊？捞鱼啊？不好，这小子是不是去抓甲鱼去了？是不是他今天又看见了那甲鱼了？......”
那天正放下望远镜后，便打了个电话给一楼的善，想让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一会儿善便打电话上来，说“看见了，下午钓那甲鱼上来...”正一听就后悔不已，埋怨自己嘴快，明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却还告诉了他。善比正晚来这个重点中学三年。据他自己说，22岁化工技校毕业后，进了一家当时正红火的公司做业务员，公司倒闭才来这里的，做化学实验员，话语间透着点神气活现的样子。后来正发现善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经常在他面前吹嘘自己在社会上的经历，似乎把社会上的一套吃的很透。偶尔也说正几句，认为正不会生活，除了工作之外便是看书，还写一些狗屁不通的文章，早晚是要吃亏的。正听了也不以为然，只是对善闲时在湖边钓鱼特别反感，说这湖里的鱼不是用来钓的，结果让善抢白了几句，正只好暗骂他除了饱口福之外毫无雅趣。现在倒是正自己快要把那甲鱼推至绝路上去了。于是正拿了几支粉笔，对着甲鱼掷去，只希望那甲鱼今天不要再出现。掷了三四次，那甲鱼才慢吞吞的潜入水中消失了，似乎也不怎么怕人，只是被正破坏了氛围才离去一般。正想大概那甲鱼没有吃过人的苦头，不晓得现在的人认为野生的甲鱼比人工饲养的更有营养。到了下午甲鱼没有出现，善也没有出现，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正松了一口气。
                                                        四
“不知道这小子抓了那甲鱼没有？老天保佑...快点结束考试...”
在正焦虑的神情中，终考铃终于响了。正连忙收好试卷，疾步来到考务处核对无误上交之后，便撒退人工湖跑去。来到湖边，正楞住了：湖干了，往昔那别有风味的水草巴巴的萎在乌黑、肮脏的淤泥上。正仔细的搜索了一下湖底和四周，看到了树底下善拿过的竿子。正连忙又朝善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也没有发现善。于是正跑到校门口公用电前，拿出很少使用的电话本，翻到了善的住宅电话。接电话的声音不是善，但是正很耳熟。
“请问胥永善老师在家吗？”“你是申正老师吧？”正一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是他？正回忆半天想起来对方是已退休的原副校长胥根深，原来善是他的儿子，难怪可以进这所学校。“善善在杀甲鱼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老校长道。正连忙问：“那甲鱼杀了？！”“是啊...”正无力的放下电话，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五
放暑假前一天，学校领导找正谈话，准备安排他下乡。正听了觉得有一些委屈，因为他是从乡下上来的，没有必要再去支农了。但是学校领导已经安排好了，连他的接班人也安排好了。
一年以后的一个休息日，正回到城里碰到了刚退休原先的女同事。女同事告诉他，他本来是不用下乡的，走只是为了给胥副校长的未来媳妇腾个位置。正不相信，在正的眼里，胥校长是很正直的传统的一个人，不然的话当初他也调不上来。女同事叹了口气说就是啊便走了，剩下正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路边。
那天晚上，正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梦，他梦见了自己变成了一只中大的甲鱼，胥副校长变成一只很大的甲鱼。随着人工湖水的干涸，露出了背梁。胥的背灰白自己的背深黑。善拿着网兜把他们抓了起来，然后说小一点的营养很好，大的很具有观赏价值。当胥在鱼缸里幸灾乐祸的看着正被端上餐桌的时候，正身上冒出一股白烟，飘到胥的跟前，隔着鱼缸问胥：“你有灵魂吗？”胥咧嘴大笑。正又飘到善的跟前问了同样的话，善把嘴一张，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嘻嘻的说：“原来都有的，后来慢慢的就剩一点点了...”
正醒来以后，想到了以前自己心中无的那团模糊，似乎有一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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