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树与烟花，隔了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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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树与烟花，隔了天涯。
I．
他只是遍遍喊着烟花，昔日轻柔的声音渐渐的嘶哑，染了血的面容连同染了血的瞳，如出笼的兽。
烟花。烟花。烟花。
他爱的念得依然是烟花，他寻的找的依然是烟花。
我是烟花却不再是烟花，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烟花与她的所有记忆，不再是他苦寻苦恋的烟花。
大火慢慢的吞噬了他的面容，累了吧。散了吧。就这样结束吧。
就这样结束就好，让一个虚活了七年的灵魂彻底的消逝，不再沾染那些恨，不再招惹那些爱，就这样静静结束，因为我已不悔，至少这个世界我活过。

II．
嫁入明堂皇室的那年，我十七岁，只记得父皇唤我在身边叹息道：由衣，为了北燕的百姓，你要尽心服侍明堂的皇上，爹爹知道这样对你不起，但是没有办法。
我听着他的尊尊教诲，低顺着眉眼称着是。
北燕，不过是塞北的一个小国，人口不足百万，终日冰封，却有肥羊骏马。北燕年年对明堂称臣，年下总是有礼品奉上，而今年所谓的礼品，除了肥壮的牛羊，威驰的骏马，还有北燕的长公主，由衣。
送亲的御驾浩荡的行驶了整整一个半月，足够从终日冰封的雪山来到风景如画的南国，同样的冬日，这里只有沁人的凉爽而无迫人的寒。
还不错。
明堂的大殿上，明王冷漠的声音自我的上方响起，他微抬起头只看到他邪魅的挑起嘴角，竟然是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飘花飞雪的腊月，我竟被他册封为后，他冷冷的对他美丽如昔的母后说燕虽是小国却不能失礼，本就是身份相当。
自始至终他未瞧我一燕，只是瞬间神情寂寂的颜色让我失神。

III．
明王赐予我的宫殿唤做月明，雕栏玉柱的建筑不知比燕国的宫殿繁华多少倍，我至此是懂了父皇为何而惧，兵强马壮的明堂，本就不是他人可以窥探的。
明王很少来看我，自册封那日行了夫妻之礼更是不再与我亲近。
我本是怕生的人，这样倒也没觉得不好，依然每日去太后那里请安，然后回宫修剪庭院里那处绚丽的花圃。
在我生长的北国，只有那么一种花，终日与冰雪为伴，高傲的盛放的玉梅，从不让人亵玩修剪。
时日久了，明堂皇宫略微的了解，对那个人也略微的了解了一些。听宫里的嬷嬷们说以前的明王虽然也冷漠的，但是不似现在这般的无情，或许是一些什么事情一下子耗尽了明王所有的热情。
嬷嬷们在闲聊的时候也会说些有的没的，似乎是我们的皇上不浸女色，后宫颜色少的可怜，这不禁让我大大的好奇，须知虽然在北燕那样的小国，父皇的后宫也有百十。
暗下里不禁思量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懂得皇上的心得了皇上的爱，所以明王才这样的清冷。
一日把这些话问了伺候的宫女，她讷讷的告诉我明堂曾在一年前发生了一场政变，明王喜欢的明珠郡主在那时跳崖自杀了，若说有人进的了明王的心，怕就是那郡主吧。
我忍不住想，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进的了那般冷漠无情的男子的心。

IIII．
明堂的夏天让人终日汗水殷殷的不舒服，我不禁怀恋起燕国的冰川，这日，着了纱衣在庭院里抚琴，以打发燥热无比的无聊时光。
明王来看我，在我想起身之时却按住了我，说：你继续弹吧，朕想听。
于是我只能拨弄着琴弦，一边细细的大量着他忽然称的上温柔的面容，夫君，这个陌生而又暧昧的词语属于面前负手而立的男子。
一曲终了，他竟然扶我起身，一起进了殿内。
明珠郡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许是那份温柔的气息让我忘了惧怕，许是这个疑问在心中许久让我再也不能忍耐，我在一片绮丽的色泽中问出了压抑心中许久的疑问，对着这个和那名字牵扯颇深的人。
“不许提她！”那声音似怒极，我惶恐的俯下身躯，却不料一声叹息如醉，让眼前山样的男子染满悲戚。
他拂袖而去。

IIIII．
自他那日负气而去已整整三个月，我不知他发怒的原因是因为我或者是因为那个名字，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但是心里却多了寂寞，再也找不回初入明宫的那种安闲。我想，我多是爱上了那个君王，多了一丝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那人，却是我的夫君，真真可笑的状况。
八月十五的中秋，太后设了家宴，我作为国母与明王坐在一起，精明的太后对我已不似初时的不满，想是我的不争让她彻底的放下心来，而欢喜我的这份乖巧。
只是这种称的上幸福的氛为因一个女子的出现而四分五裂，侍卫们喊着有刺客的声音无比尖锐，妃子们吓得乱作一团，明王互我在身后却直直凝视那双露在面罩外的眼睛。
似痴似醉似恨似怨，却含了一生的情谊，揉进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他缓缓的开口问道：烟花，是你吗？你没有死，你离了我两年，只是为了要回来杀我吗？

IIIIII．
她被他关进了凤幽宫，那个只给皇后住的宫殿。
我走在宫廷幽深婉转的回廊里，微微抬首看着那轮悬在天际的月，燕国的天怕是已飞雪了吧，而明堂的夜晚却依然温和。
她才是他认定的皇后，所以那个地方是每个人的禁地，为她的生而存，亦为她的死而存。
烟花，逆贼左相的掌上明珠。
烟花，以女子身份做太子的太傅，才思敏捷，风华绝代，曾以一曲醉天下。
烟花，十四岁开始辅佐太子除去他登基的所有障碍，两年前策划了一场政变，却不料她帮他赢得的却是她一家大小的性命。
明王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我与她并肩策马，一路相随，她虽为女子，行事果敢的却令男子信服，若没她，这片江山怕是要易了他人，到最后被我蒙蔽的她终于知晓我费尽心思要铲除的竟是左相的势力，却未曾怨我。烟花说你身不由己这我是懂得，到现在我怕是活不下去了，你说你是要江山，还是要和我一起死。我想也未想的就道与她一起死，但是她跳下去了，我没有。
明王说：由衣，你可知我多么恨我当时未与她一起跳下去吗？
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却是在讲述对另一个女子的至死不渝。

IIIIIIII．
烟花失去所有为明珠郡主时候的记忆，她只记得明王是灭门的仇人，活下去亦只为了复仇。
于是她看不见明王严重的温柔，期盼以及所有所有。
没人知道这两年中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但是那依然淡入月华的眸子中，却入了丝丝凛冽。
曾熟识烟花的人说，明珠郡主以前脸上总是挂着笑，对每个人都温柔无比，是个很温和的人呢。
他们说，皇上还是没变，对郡主就像以前一样，好像郡主是他的皇后，这个时候却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禁了言。
心脏的位置忽然传来一抹疼痛，理智四分五裂。
不，她不是，我努力抑着心底翻涌的话：我才是皇后，是左树明媒正娶册封的皇后。
心底的恨意在蔓延，在明堂皇宫中，我自始至终都是孤单一人，一无所有。

IIIIIIIII．
明王左树即位七年，又是一场政变。
我精心策划了五年培植了属于我的势力，然后秘密传信父皇让他联合其他小国作乱，明王御驾亲征，却依然不忘带着烟花，我被他囚在月明宫内，他竟然还派了忠心的侍卫护着我不被他人所害。
心底的忧伤与甜蜜交加，他竟然还是怜我的，对于当日远嫁的原因我也是懂得，若是日后开战，有我这个公主作为人质父皇那里多少还是有些禁忌，只是最后，他弃了我这颗棋。
我竟然连他眼里的一颗棋子都做不了，只因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烟花。
战事持续了接近半年，最后北燕与他过的联军战败，签了降书，我却用这半年的时间控制了宫廷朝野的大半势力。精明的太后看着我竟然也失去是平日的沉稳，连声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我笑的满目怆然：只想不输明珠郡主，只想让明王知道，我亦能为他谋得他要的一切。
太后怔怔的看了我半晌，却是最终叹息：由衣，你错了，你不知这江山社稷，终比不上一个烟花。
我笑道：你还在骗我，若真是比不上，他当初为何不与烟花一起跳下去。
太后的叹息声悠长无比：由衣，你还是不懂，还是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懂明堂为何要我来，我不懂他为何要封我为后，我亦不懂他的心里为何独独舍不下一个她。

IIIIIIIIII．
由衣由衣，该醒了。
母后温柔的嗓音萦绕在耳畔，她轻轻搔着我的耳朵喊我起床，我像个猫儿一样闭着眼寻到母后的怀里，撒娇的磨蹭着。
猛的睁开眼睛，温柔的怀抱不在，温暖的气息不在，我独自一人躺在月明宫的大床上，没有北国的冰雪，没有爽朗而笑的父皇，没有明眸皓齿的母后。
左树，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却为何不能给我一丝的爱。
起身着衣，我用一种决绝的姿态走出寝宫，对身边的卫士说，准备迎皇上回宫。
左树，我手里握着你的一切，你要不要。
只要你肯多看我一眼，我会给你你要的一切。

IIIIIIIIIII．
那夜的火染红了整个天空，伴随着若有似无的细雨更加显得无情。这一刻，连老天都舍弃了烟花。
朝野的消息被封锁的很好，所以明王未察觉异常，回到皇宫的烟花颊上染了胭脂一样的微笑，让我看的妒忌。
她被送回了凤幽宫，我悄悄差了人守住。
谈判如我预料的崩裂，叛党携了天子，却依然没能令城外的士兵降伏。
我望着左树问：你真的要我杀你吗？他却惨然的问：烟花在哪里？
烟花在哪里。左树，到现在，你不问你的国，你的命，却依依念着烟花吗？那为什么当初你未能与她一起死。
左树，你明知现在的烟花已不记得以前的所有，却依然心心念念吗？
那我呢，你可有把我放在心里一刻，你可有把我放在眼里一时。
我放声大笑，有雨落在颊上，纵了那一场大火，我在火中看着对面的人儿，依然冷漠的眉眼，依然如花的面容却不是对已死的恐惧。
我轻轻的问：你不怕吗？
烟花忽然浅笑道：我死过一次了，怎么还会怕呢？倒是你，还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
活着，死了，似乎没有分别呢。我抬起有些摩梭的泪眼，忽然很想念在燕国的父皇母后。
烟花问：由衣，你活过没有，就这样死了，你不会不甘心吗？
我活过没有，活过没有？要说是活着的，却只有那年少无知的无忧无虑吧。
我反问道：那你呢，你活过没有？
烟花依然笑：活过？似乎是有的吧，似乎还活的非常精彩，只是早在七年前就死去，现在的，不过是一抹魂。
烟花说，由衣，你懂么，他只是透过我这抹魂，去看以前的我，他爱的，他要的，都只是以前的烟花，那个和他同生共死相濡以沫的烟花啊，可是，那个烟花从他背约的那刻，就已经死了。他的心中，天下比我们的爱情更加重要，现在他选择舍弃，只是因为亏欠，不是爱。由衣，你懂么？
我在她连续的两个你懂么的问话中失神，那抹浅笑的落寞，竟如同夜夜空寂的我一样。
烟雾越来越浓，烟花用尽最后的力气托起我，从窗子仍了出去，她说：由衣，要好好的活着。
是那句话，让我挣扎着爬出了那片残桅。
身后，火光照亮了整个宫闱，灿如烟花，亮如明珠。

IIIIIIIIIIII．
皇上未曾杀我，甚至未曾废了我的后位。
那场政变如夏日的最后一场暴雨一样，除了些许肮脏，未留下任何的痕迹。
只是那个唤作烟花的女子，从那时起彻底消失。
我终日幽居宫廷，深居简出，一日竟然来了心性，跑去冷宫那里教那些苦难的女人们抚琴，偶尔与她们闲聊上那么一会儿，皇上不管我，我却借此找到了寄托。
或许，这就是烟花所说的活着。
又是一个五年，月明宫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那个眉眼与左树七分相似的男子告诉我：左树死了，在传位于他之后自尽于烟花的墓前。
那年，四方终于安定再无战事，明堂的国力也已是史上最强。
我嫁入明堂十一年，成为明堂的皇太后，左树的弟弟左优即位。
月明宫幽深的回廊中，我浅浅的抬起头，望着那轮明月，一如十年前的月华如洗。
我想起了左优离开时的话，他说：我当初离开哥哥是给哥哥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以免他安排好一切后自尽。我后来救了烟花告诉她哥哥是杀她全家的仇人之时也只是给烟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们只知烟花跳崖未死却失去记忆，我却记得那一年中，她只记得一句话，她说，左树，你为什么没有跳下来。
我淡淡笑了。有泪，顺着眼角落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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