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载驰载驱【1】,归唁卫侯【2】。驱马悠悠【3】,言至于漕【4】。大夫跋涉【5】,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6】,不能旋反【7】。视尔不臧【8】,我思不远【9】。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10】?视尔不臧,我思不閟【11】。
陟彼阿丘【12】,言采其蝱【13】。女子善怀【14】,亦各有行【15】。许人尤之【16】,众穉且狂【17】。
我行其野【18】,芃芃其麦【19】。控于大邦【20】,谁因谁极【21】?大夫君子,无我有尤【22】。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注解:
1, 载:乘坐。例:陆行载车,水行载舟。驰:纵马急奔。驱:策马奔驰。
2, 唁:古时对亡国者的慰问。例:“左傳·昭公二十五年”:公孙于齐,齐侯唁公于野井。卫侯:卫戴公申。
3, 悠悠:遥远长久的样子。例:闲云潭影日悠悠。
4, 言:我。至于:到了。漕:卫国的漕邑。
5, 大夫:指许国赶来阻止许穆夫人去卫的许国大夫。
6, 既:尽。例:言未既。不我嘉:不赞成我的意见和决定。家“嘉”本意为赞美,这儿是同意或肯定的意思。
7, 旋反:180度掉头,此处指改变主意和决定。
8, 视尔:比你们。臧:善、好(主意)。
9, 我思:我所考虑的,不远:不是从长计议吗。
10, 旋济:立刻停止。
11, 閟:本意指谨慎郑重,例:閟惜英断。
12, 陟彼:登上那个。阿丘:高大的土丘。
13, 言采其:我采集那些。蝱:“䖟”的异体字,药草名,即贝母草。
14, 女子:女孩子,此处作者指自己。善怀:善于怀恋故乡。
15, 行:道理、准则。例:大行不顾细谨。
16, 许人:许国人。尤之:更加自信。
17, 穉:“稚”的异体字。狂:狂妄。
18, 我行其野:我行走在田野间。
19, 芃芃:形容植物生长繁茂。例:百谷青芃芃。
20, 控:前往控诉。大邦:强大之国。
21, 因:凭借、依靠。例: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极:来到、达到。例: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22, 尤:古同“囿”。被客观环境左右,限制。
译文:
轻车快马扬鞭急,
国难极速看兄弟。
长途跋涉马困倦,
母国故里到浚邑。
匆匆赶来许大夫,
阻我行程返许地。
尽管不肯认同我,
我也不会改主意。
比起你们无主张,
我的思路为周密。
既然不肯认同我,
我也不会转身回。
比起你们无主意,
我已三思谨慎行。
登上故乡好山岗,
采摘贝母疗民伤。
自古女子多善感,
各有方法寄深情。
许国大夫诘难我,
隔靴搔痒稚且狂。
行走故里田野间,
麦苗青青壮硕长。
诉诸大国求公道,
哪个肯帮细推敲。
夫君孩子多原谅,
情势所迫我为难。
在家思考千百次,
不如亲自走一趟。
后记:
“左傳·闵公二年”有以下文字记载: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文公为卫之多患也,先适齐。及败,宋桓公逆诸河,宵济。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许穆夫人赋《载驰》。
左傳的这段文字,详细的记录了“载驰”的创作时间,因由和历史背景,以及作者的性别,地位和家世。
这段文字明确指出。“载驰”是许穆夫人所写。许穆夫人是齐国侯门之女宣姜和卫宣公的儿子昭伯顽的女儿(宣公宠爱夫人夷姜,生了三个儿子;伋、黔牟,昭伯顽,伋被立为太子。)。长大后嫁给许国许穆公,故称许穆夫人。
许穆夫人是我国第一位见于记载的爱国女诗人,也是世界文学史最早的爱国女诗人。这首诗写于卫戴公元年。
卫宣公因强娶了太子伋的未婚妻宣姜,导致太子伋和公子寿直接死亡,改立公子朔为太子。次年,卫宣公卒,太子朔登基,这就是惠公。惠公四年,左右公子因怨恨惠公中伤并谋杀太子伋而自立之事,便发起动乱,攻打惠公,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为国君,惠公逃奔到齐国。卫君黔牟八年,齐襄公受周天子之命率领各诸侯国共同讨伐卫国,送卫惠公回国,诛杀了左右公子。卫君黔牟逃奔到周,惠公又重登君位。卫惠公三十一年,惠公逝世,儿子懿公赤立为国君。
卫懿公登位后,喜欢养鹤,挥霍淫乐。懿公九年,翟攻伐卫国,并杀死懿公。自惠公朔攻讦谋杀太子伋自立为国君到懿公,百姓、大臣常想推翻他们,懿公死后,卫国的遗民男女共计七百三十人,加上共地、滕地的百姓共五千人。立昭伯顽的儿子戴公为国君。暂时寄居在曹邑。就是这一时期,许穆夫人写了“载驰”诗篇。
诗歌一开篇就把读者带到了极速奔驰的气氛之中,当时因为懿公好鹤,翟人攻卫时,士兵叫懿公让鹤迎战,懿公自然败的一塌糊涂,翟人杀了懿公,还毁了卫国的宗庙宫廷,若卫国不能在最短的时日里建好宫廷宗庙,那卫国就消亡被灭国了,在这生死存亡时刻,许穆夫人自是心急如焚,启动了赴卫的行程。
在浚邑郊野,许穆夫人被许穆公派来的大夫追上,这让我们感觉到,许穆夫人的夫妻感情很好,由于许国国小力微,爱莫能助,夫人忧心如焚,只好私自悄悄地奔赴母国。就在浚邑的郊野,夫人向许国大夫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和决心,她是历尽艰难,才来到浚邑的。
许穆夫人这次来卫国,对卫国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史记有“戴公申元年卒·····戴公卒,复立其弟毁为文公”的记载,不难想象,夫人到卫国不久。戴公就死了,老百姓拥立戴公的弟弟毁为文公。文公因为卫国多战乱,先逃奔到齐国,当他听到翟人毁卫宗庙,杀死懿公后,他想回国,齐国派人送他回国,宋桓公(他的姐夫或妹夫)在黄河边上迎接,夜里渡河。这一段时间,对卫国来说,是一段动荡、混乱、人心惶惶的时段,因此,我可以认定,当时的许穆夫人在卫国有起定心丸的效果。
“新台”、“二子乘舟”、“定之方中”、“载驰”把一段古代史用诗歌的形式记录下来,条理十分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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